“可那不都是大姨母的嫁妝嗎?應該都是表姐的吧?”
綺年隨意地擺了擺手:“過繼了我哥哥,就是為了每年祭祀,傳承香火,分他一半也是應當的。當初我娘曾說所有的家產平分,是我哥哥提出我娘的嫁妝全都歸我,他分文不取的。不過他現在要專心讀書,每年沒個進項怎麼行?所以我才分他一半,其實也不多,每年除了糧米,也不過有個一兩百銀子罷了。”周立年生活簡樸,這些儘夠過日子還有餘了。
“說起來,我自進了京城,還沒給哥哥寫封書信……”還有韓嫣那裡,一直也不曾去信。不想也就罷了,一想起來,就覺得立刻就想提筆來一封,有太多的事情要寫了。
“那表姐忙,我先回去了。”喬連波識相地起身告辭。綺年送她到門口,轉回來寫信去了。
喬連波帶著藕花轉回香雪齋,吳嬤嬤正在那裡看著菱花收拾她的衣裳首飾,見她回來便道:“姑娘看,後兒正日子,姑娘就穿這個寶藍色的衣裳,戴這個牡丹金華勝如何?這些日子姑娘吃那丸藥,臉色好得多了,正襯得起藍色。”
喬連波看看那鋪了一炕的的衣裳和匣子裡滿滿的首飾,忽然間悲從中來,坐在炕上低泣起來。嚇得吳嬤嬤連忙打發了兩個小丫鬟,關上門低聲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可是在周表姑娘那裡受了委屈?”
喬連波連忙搖頭:“嬤嬤怎麼這樣說,表姐對我是再好不過了。我隻是想起娘……”
說起吳若蓮,吳嬤嬤也不由抹起眼淚來:“姑娘快彆想了,如今老太太對姑娘好,大太太看著也是寬厚人,姑娘就安安心心地住著,太太她,她在天上也會喜歡的。”
喬連波垂淚道:“老太太對我自然是好,但我,我難道能在老太太身邊呆一輩子不成?老太太能養我三年五年,難道還能養我一輩子?何況還有連章,將來連章長大了,要讀書應考,要成家立業,難道都還靠著老太太和舅舅?舅舅又……”不是老太太生的。
吳嬤嬤也歎氣:“老奴回來這些日子,也悄悄地打探過了,老太太這些年,手裡剩的東西值不少銀子,可——差不多都是這些死物了。那些鋪子田產什麼的,實在剩得不多了。將來——就算老太太有心,恐怕也無力給姑娘和章哥兒多少東西。”
喬連波微微變了臉色:“吳嬤嬤!你怎麼能打聽老太太的私房?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了——你,你太大膽了!”
吳嬤嬤趕緊跪下了:“老奴也不是想窺探什麼,隻是替姑娘擔憂。隻可憐太太命苦,那麼些嫁妝全被老爺敗光了,否則,姑娘和哥兒也不致到這一步。看周姑娘,當年大姑太太的嫁妝都在她手裡,自然是從容不迫的,就是住在舅舅家,將來仗著手裡那些嫁妝,也能找個好人家過日子去。可是姑娘你就——人才再好,如今這世上輕狂人多,沒有嫁妝隻怕也……”
喬連波垂淚道:“我也罷了,多不過老太太去了,我就往庵裡做姑子去。我隻心疼連章,將來喬家全指著他光大門楣,傳承香火呢。”
吳嬤嬤“嗨”了一聲:“我的姑娘,什麼往庵裡做姑子去,可不能說這些話!哥兒是個男人,將來隻要他讀書能讀得出來,還愁立不起來?姑娘大概不知道,我跟周姑娘身邊的那個丫頭如鸝說閒話兒,說大姑太太生前從周家七房過繼了個兒子。為何從那家過繼?皆因那家的兒子肯讀書。聽說本來也是孤兒寡母的,過日子都指著大姑太太接濟,如今被看中了,過繼了來,周家的房子和現銀就全歸了他。姑娘每年還把進項分他些呢。可見男人要立業,總比女兒家容易。姑娘隻要督促著哥兒好生讀書,將來自然什麼都有了。倒是姑娘要為自己好生謀劃,彆的不說,若嫁了好人家兒,將來對哥兒也是個助力不是?”
說起嫁人,喬連波不由得麵紅過耳。隻是這事關姐弟二人的前程,也隻得忍著羞道:“嬤嬤快彆說了,我連一副嫁妝都湊不起來,能嫁什麼——”後頭半句話實在說不出來,咽回去了。
吳嬤嬤歎道:“如今想要門第好,又不要嫁妝……”忽然心裡一動,“姑娘瞧著,二少爺如何?”
現下二房回來,兩家的孩子就要重新排行了。喬連波想了一想,才分得清這“二少爺”是指吳知霄,不由得連耳根都紅了:“嬤嬤胡說什麼!”
“老奴可不是胡說。”吳嬤嬤也有些著急,“且不說大老爺現如今的官階——且大老爺還年輕著呢,將來必然還要升的——單說大太太,那真是個寬厚人。”她是吳家出來的陪嫁,如今回了吳家,又拿起了舊日的稱呼。
“二老爺也有能耐,可是二太太人厲害,那樣的人做婆婆,可比大太太差遠了。”吳嬤嬤越想越覺得這事合適,“姑娘在這裡住上幾年,彼此脾氣都摸透了,又是舅母做了婆婆,如何不好?再說,還有老太太在呢,就是有個什麼,也有老太太護著。既是嫁了自家人,大太太也不是那計較嫁妝的,這樣的姻緣,打著燈籠也難找呢。”
喬連波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嬤嬤彆胡說了!怎麼就說到二表哥身上——我,我還小呢。”
吳嬤嬤急得一拍大腿:“我的姑娘,年前您就滿十三了,再有半年多就十四了,不小了。有些人家兒,姑娘十一二歲就開始找婆家了,無非定了之後過幾年再娶。再說也不是現在就——二少爺年紀也還輕,這才十六呢。姑娘多跟大太太親近著些,跟二少爺——”
“嬤嬤彆再說了!”喬連波聽她說得有些過份,硬著嗓音喝止,“我跟二表哥怎麼樣?難道讓我去私相授受不成?我看嬤嬤真是糊塗了!”
吳嬤嬤連連搖頭:“怎麼會。老奴就是再糊塗,也不會讓姑娘做壞了名聲的事。老奴的意思是,姑娘既住在這裡,少不得跟兄弟姊妹們都要親近些。不說彆的,今年秋闈二少爺是要下場的,姑娘做幾樣用得著的針線送過去,既有個名目,又顯了關切。天長日久的,二少爺自然知道姑娘的好。”
喬連波紅著臉,聲如蚊蚋:“二表哥可未必……再者,我娘跟大舅舅到底不是同母,我看著大舅舅和舅母,都是更喜歡周表姐。”
吳嬤嬤不以為然:“那是自然,畢竟大姑太太跟大老爺是同母的。可就是因著這樣,這血緣上就有點太近了,不合適。”
喬連波臉上更紅:“可我看著二表哥也……”
“這倒也是……”吳嬤嬤倒有些發愁,“表姑娘上次被禁足,二少爺還特地送了東西過去。說起來,表姑娘可還不如姑娘生得好。”
“嬤嬤!”喬連波真要惱了,“你說的都是什麼!若是被表姐聽見,我哪有臉麵見她!”
吳嬤嬤忙輕輕打了自己嘴一記:“是老奴口無遮攔,以後不說了。”心裡卻把綺年拎出來左右比較,還是覺得自己姑娘眉目秀麗,周表姑娘雖也生得不錯,但不如自家姑娘白皙,隻這一條就差著呢。
喬連波低頭做著針線,隻覺得臉上一陣陣火辣辣的,一針戳在指頭上都不曉得。心裡將吳嬤嬤的話翻來覆去地想了許久,一時覺得有道理,一時又覺得舅舅與舅母未必願意,一時又覺得自己若真聽了吳嬤嬤的話,未免有些失之於輕浮,那私相授受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越想越多,心也越亂,整整一天都心神不定。隻是吳嬤嬤自己也在琢磨這事,所以不曾發現。兩個小丫鬟藕花菱花還小,隻有翡翠略微覺得有些不對,但問了幾句都被喬連波遮掩了過去,加上事情太多,也就拋到腦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