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年活了兩輩子,還是頭一次進皇宮呢——上輩子連故宮都還沒去過——說不緊張是假的最新章節。
車輪轆轆,皇宮裡的路雖然已經鋪得夠平了,木頭輪子碾上去仍舊顛得夠嗆。不過綺年等人誰也不會抱怨,吳知雪悄悄把簾子掀起一條細縫向外窺看,立刻就得了外頭跟著車的宮人一聲輕咳,趕緊把簾子再放下。鄭氏狠狠瞪了她一眼:“這是宮裡!”
吳知雪吐了吐舌頭,不敢亂動,但眼睛還是好奇地打量著馬車內壁。其實也不隻是她,綺年和吳知雯也都有幾分好奇呢,就連喬連波坐著不敢動,眼睛卻也忍不住四處去看。這可是宮裡的馬車,再不起眼也掛著皇家招牌呢。
吳知霞遞出來的話是這樣的:太後對於吳家女已有婚約一事頗有幾分遺憾,恰值吳知霞這些日子管著景正宮,又要照顧金國秀與小郡主,到底有些累到了。如今金國秀出了月子,身子好了些,就重新接過了景正宮的宮務,為了慰勞吳知霞,特意去求了皇上準她的母親和姐妹們進宮探視。
太後聽說吳家兩個外甥女兒一個嫁了王府一個嫁了國公府,一時好奇也要見見人,還有未能成為永順伯二房的吳知雯,她一並都要見見,於是鄭氏便帶了四個姑娘一起進宮。
馬車在一處宮門前停了下來,換了轎子,再到一處宮門前,宮人就請人下轎了:“前頭恐怕夫人和姑娘們不能坐轎過去了。”意思就是你們身份不夠了。
既然是太後要見,少不得先去仁壽宮拜見太後。到了這時候,吳知雪膽子再大也不敢亂抬頭了,四個人按年齡排了,跟在鄭氏後頭低著頭走路,連仁壽宮裡到底是個什麼樣兒也沒看見。
一進仁壽宮正殿,迎麵一股兒淡淡的藥味混和著檀香的味道,裡頭且有說話的聲音。門口女官高聲傳報了,裡頭就有兩個年長宮女迎出來,將眾人接入正殿。鄭氏帶頭,後頭四個姑娘一字排開,全部行下禮去:“給太後請安。”
太後心情似乎極好:“都扶起來。”說話之時,又響起小孩子咿呀的聲音,太後馬上就笑了,“喲,我們寶兒也知道招呼人了?”
寶兒?那就是小郡主也在?鄭氏微一抬頭,果見一個身著杏色宮裝的女子坐在太後下首的錦墩上,旁邊一個乳娘抱著個嬰兒正在讓太後逗笑。宮女在旁低聲道:“這是皇長子妃。”於是再行一次禮。
金國秀微微欠身:“吳二夫人請起。這幾位妹妹們大都是舊識,不必多禮。”
太後哄著孩子,心情倒是不錯,笑道:“正是。給吳夫人和幾位姑娘賜座。這又不是逢年過節的朝見,沒的那麼多禮數。”
太後雖然這麼說,鄭氏等人可都不敢當真,仍舊規規矩矩拜謝過太後賜座,才敢斜簽著身子坐下。
太後饒有興趣地打量吳知雯,向鄭氏道:“這個就是吳家二姑娘吧?倒是跟惠側妃生得有幾分相像。”
鄭氏心裡明白,太後把她們小姊妹叫到仁壽宮裡來,其實是有一點興師問罪的味道的。畢竟吳知雯雖然聲稱是已有婚約不能嫁與永順伯,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吳家是不願將女兒嫁與永順伯才匆匆為她定親的。永順伯是太後的親孫子,自然看著什麼都好,對吳家這種舉動也自然不會喜歡。
“太後說的是。她們姊妹都有幾分像過世的老太爺,所以看著相像。”其實是瞪眼說瞎話,吳知雯生得像孫姨娘,吳知霞倒是像吳若錚,這姊妹兩個基本上沒啥相似之處。
“聽說是跟自己姑母家的表哥定親了?”太後果然開始發難,“怎麼最初聽說是與上科的傳臚定親,後頭又沒成,這幾時又跟表哥定親了?”
鄭氏暗地裡捏了一把汗,照著與丈夫和大伯商量好的話回答:“回太後的話,初時家裡實是看著韓傳臚好,怎奈兩人的八字不合。後頭去廟裡求人批了八字,說這孩子先天的有點弱,要許個八字裡多水的丈夫才好扶持。恰好她姑母的嗣子進京來,臣婦的大伯看著那孩子穩重,問了八字又相合,就許了。因著那孩子也有誌氣,想著中了進士再娶親也風光些,此事便隻有家裡人知道,並沒宣揚出去,連惠側妃都不知道的。不想——倒是擾了太後……”
這話說得沒一些破綻,太後也隻能罷了,但心裡終究不歡喜,又道:“哪一個是與昀郡王家世子定親的?”
綺年心裡叫苦,隻得站起身來:“是民女。”
太後上下打量她,笑道:“果然生得不錯,難怪世子喜歡。”
金國秀本安安靜靜坐在一旁,這時微笑道:“瞧太後說的,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難道世子還是自己先相看過的不成?”
太後笑道:“你可不知道,這銀香薰球定情的事都傳開了,我老婆子都知道了,你倒還懵然不知的。”
金國秀詫異道:“孫媳如今隻顧著孩子,竟真是諸事不知了。太後說的銀香薰球是什麼?”
綺年低著頭,四周宮人們的目光全落在她臉上,其中不無輕蔑之意。耳聽太後笑道:“我也是才聽說的,世子手裡有個銀香薰球,是當初吳家長女出嫁時的陪嫁,聽說是已故吳太傅親手畫的合歡花樣子,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對的。”
“合歡花?”金國秀微微一怔,忙道,“可是球麵上四對折枝合歡花,中間一個如意圖樣的?”
這下輪到太後詫異了:“你不是不知麼?怎的連什麼圖樣也曉得?”
金國秀滿麵激動道:“太後容孫媳再問周家妹妹幾句。周妹妹,去年上元節你可曾出門觀燈?”
綺年這會兒心裡已經猜到一點什麼了,點頭道:“是曾出門觀燈。”
“可是戴著帷帽,穿一襲水田披風?”
太後越聽越糊塗:“你怎知道她穿的是什麼?”
金國秀歡喜笑道:“太後容稟,孫媳去年上元違了規矩私自出宮,沒想到就遇著燈市起火,街上行人相互踩踏,丫鬟也擠散了,孫媳也被人擠倒在地。”
太後當日雖未親眼目睹燈節踩踏的場麵,卻是聽宮人們轉述過的,此時都不由得後怕,嗔道:“你真是沒規矩,肚裡還帶著孩子呢就亂走,若傷著了可怎麼好!”
金國秀低頭道:“是。孫媳日後再不敢了。”
太後雖最愛永順伯這親孫子,但對重孫女也是喜歡的,本不怎麼喜歡金國秀,但如今愛屋及烏,對金國秀也連著喜歡起來,嗔了她兩句也就算了,又問道:“那與香薰球何乾?”
金國秀笑道:“當時人實在太擠,孫媳倒在地上還當自己要被踩死了,誰知卻被旁邊人拉了起來——”
此時連太後也猜出是怎麼回事了,不由得轉眼看向綺年道:“難道是周家姑娘拉你起身?隻你們當時難道不曾認出來?”
金國秀低頭道:“孫媳當日怕出宮被人瞧見失了皇家體統,便買了一隻麵具戴在臉上。那拉孫媳起身之人又戴著帷帽,且當時情形怎容孫媳細看,連道謝都未來得及,便被擠散了開去,隻是隨手一抓,從那人身上抓下一物來,待後頭逃了出來才發現是隻香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