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年也笑了,站起來走到趙燕恒身前,伸手去接清明手裡的腰帶:“我來罷。”
清明一怔,手捏著腰帶沒放:“這些都是奴婢們的活計,怎麼能勞世子妃動手。”
“從前這些是你們的活計沒錯。”綺年並不看她,一手伸著等她將腰帶交出來,一手已經去整理趙燕恒的衣領,“不過如今我既過了門,夫君自然是我來伺候。”她彎起眼睛對趙燕恒一笑,俏皮地一歪頭,“世子爺說是不是?”
十六歲的小姑娘,打扮得再端莊,一笑的時候露出幾顆糯米銀牙,仍舊帶著點兒孩子氣。趙燕恒看得心中歡喜,很自然地含笑點頭:“你說是便是。”
清明抿緊嘴唇低下頭,雙手將腰帶遞到了綺年手上,後退兩步。綺年替趙燕恒係好腰帶,又蹲下-身認真地替他拉平衣襟,最後站起來後退一步把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後抿嘴一笑:“好了。世子爺真是玉樹臨風。”
趙燕恒怔了一下,驀然覺得耳根發熱,出生入死過的人居然覺得有幾分窘迫,低下頭掩飾地咳了一聲,平日裡張口即來對答如流的那些或調笑而敷衍或客套的話竟然都不見了,末了隻乾巴巴說了一句:“走罷。”
綺年嫣然一笑,對他伸出手臂:“我攙著世子爺。”
出了屋門,兩乘小轎已經等在院子裡,將他們一路抬入了丹園。綺年一直把轎簾掀起一點兒向外看著,默默記著路線。
郡王府雖沒有英國公府大,但也是京城內數一數二的大宅子,小轎很是走了一段路才停下。綺年尚未下轎,就聞到了一股花香,待得下了轎子四周一望,便見是個極大的園子,且有一條小渠彎曲而過。到處都是花木,尤以牡丹為多,或種在渠邊,或種在階前,均有白石欄杆護著。那大本的有一人多高,如今花雖已謝了,但看那繁茂的枝葉,便可想見盛花時的燦爛。
不過此時已是七月初,園子裡便是綠肥紅瘦了,隻是邊角處有些剪秋羅和菊花,將這裡稍稍點綴著。綺年在腦子裡把小滿給她說的簡易地形圖琢磨了一下,發現丹園並不在郡王府的正中。若論起來,倒是節氣居更靠近中心一些。
一個穿淺黃褙子的大丫鬟帶著兩個小丫鬟迎出來:“奴婢姚黃,給世子爺、世子妃請安。王爺和王妃都在屋裡呢。”
綺年從前在秦王妃身邊看見過這個丫鬟,如今才知道她叫姚黃,便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身後跟著的珊瑚立刻摸出個小荷包塞進姚黃袖中,低聲笑道:“以後還要姚黃姐姐多照顧。”
姚黃大大方方地收了,屈膝笑道:“謝世子妃賞,世子妃請容奴婢引路。”
綺年看了趙燕恒一眼,伸出手與清明一左一右攙了他,走上台階,跨進了正廳裡。
一屋子的人。
昀郡王與秦王妃坐在上首,下頭左邊是兩個側妃,右邊是男男女女四個少爺小姐。綺年小心地攙扶著趙燕恒走到屋子中間才放開了手,襝衽行禮:“給父王和王妃請安。”
昀郡王看著長子被攙扶進來,沒等他拜下去就立刻道:“快扶著,腿不方便就不要行禮了。把世子妃也扶起來,早晨已然敬過茶了,叫你們過來是讓周氏與家裡人見一見。”這婚事辦得真是亂糟糟,順序都搞顛倒了。
既然是讓周氏跟家裡人見一見,那趙燕恒自然享受病號待遇,向兩位庶母拱手為禮之後就在椅子上坐下了。秦王妃笑吟吟地指著魏側妃和肖側妃道:“這是你兩位庶母,一位姓魏,一位姓肖,聽說之前在大明寺是見過的?”
綺年大大方方地福身行禮道:“是曾見過的。”兩位側妃可不敢受世子妃的禮,趕緊起身避了再還禮。綺年取過兩方親手繡的腰帶奉上,魏側妃的繡了墨蘭,肖側妃的繡了含苞欲放的荷花。
魏側妃表情淡淡的,拿了兩方墨回禮。趙燕妤嗤地笑了一聲道:“聽說吳侍郎的女兒寫得一手好字,這兩方墨若送了給她才算是好東西呢。”她是扒在趙燕好耳邊說的,聲音卻恰好能讓眾人聽見。
魏側妃麵色微變。趙燕妤這既是說她沒有好東西送,隻會拿了這些東西充數,又是說綺年不長於書寫,筆墨之類的東西送了她也是糟塌。綺年卻拿著這兩方墨認真地看了看,笑道:“這是上黨鬆煙罷?果然是好東西,多謝側妃了。”
趙燕妤嘴唇一撇,還想說話,肖側妃已經接了腰帶拿在手裡細看,滿口稱讚道:“真是好針線,這荷花苞繡得活靈活現的,荷葉上還有銀線繡的露水,當真精致。”回手便從頭上拔下一枝通體晶瑩的翡翠釵,笑道,“沒有什麼好東西,世子妃彆嫌棄。”
綺年低頭微笑道:“您若這樣說,我可就天天給您送腰帶了。”肖側妃微微一怔,隨即笑了起來。
趙燕妤輕輕哼了一聲:“小家子沒見過世麵——”正想說一枝翡翠釵也當成好東西,卻見昀郡王嚴厲的目光猛然盯了過來,不由得頭皮一麻,連忙閉住了嘴。父親雖然嬌寵她,有什麼好東西都給她,但卻最厭煩子女不懂規矩。
給兩位側妃見完禮,就輪到小叔子和小姑子了。雖然綺年的年紀比趙燕和還小幾歲,但也是長嫂,隻有往外送東西的,沒有收東西。四個一樣的荷包,隻是顏色不同,每個裡頭裝了一對金錁子,份量相同,但按著各人的屬相打成不同的式樣。
趙燕妤有意挑剔,當麵就打開了,從裡麵拎出一對捧著桃子的小猴兒來,頗是可愛,到了嘴邊的話也不由得停了停,半晌才強笑了一聲:“倒是新奇。”
綺年微微一笑:“這是我自己畫的樣子,縣主喜歡便好。”這都是她按著記憶裡的Q版圖樣畫出來送到金鋪裡去打的,自然跟這裡常見的不大一樣。說來郡王府什麼好東西沒有,與其送貴重的,不如送新奇的、自己親自動手的,更能堵得住趙燕妤的嘴。
趙燕妤挑不出什麼大毛病來,隻得從鼻子裡笑了一聲,猛然看見趙燕和拿著一對低頭猛衝的小金牛在端詳,眼珠一轉便笑道:“二哥這一對好看,瞧著比我這個更威風精致,不會是嫂子偏心罷?”
趙燕恒微微一笑接口道:“牛自然比猴子威風,可惜三妹不屬龍,否則就是最威風的了。”
趙燕平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大哥真是向著嫂子。”眼神中頗為曖昧。
趙燕恒卻含笑道:“父母所聘,自當愛重。待三弟成了親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秦王妃眉梢微微跳了跳,含笑向昀郡王道:“王爺瞧妤兒這孩子,都十四歲的人了,還總說這種孩子話。”
昀郡王微微皺了皺眉,起身道:“都是大姑娘了,是不該總說孩子氣的話。既見過了禮,便傳膳罷。”
秦王妃轉頭便喚道:“姚黃、魏紫,傳膳。”
綺年不由得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魏側妃。按理說奴婢與主子的名諱不得相同,就是如燕她都給改名叫如鴛了,可是秦王妃這裡卻用著一個叫魏紫的丫鬟,而且看昀郡王的樣子完全沒有意識到。
姚黃和魏紫領著一群小丫鬟流水般傳上膳來。雖是一家人,也是男女有彆,中間立了六曲屏風,兩邊隔開。第一頓飯,綺年自然立到秦王妃身後,準備伺候用飯。秦王妃卻拉了她的手笑道:“快彆這樣。頭一回一起用飯,哪裡用你新媳婦伺候呢,快坐下來一起吃罷。以後日子還長,要孝順也不在這一時。”
綺年為她那句“日子還長”不由得眼皮跳了跳,看來等回門過後自己這個新媳婦就要變成不新的媳婦了,到時候恐怕就得彆人坐著你站著,彆人吃著你看著了。
昀郡王卻是對秦王妃投來滿意的一瞥,沉聲道:“既然王妃說了,就坐下一起用飯罷,過了歸寧再立規矩也使得。”
立規矩不算什麼,問題是昀郡王這個規矩是怎麼算的,是照著呂王妃的來,還是照著秦王妃的來呢?綺年默默地在肚裡歎了口氣,謝過秦王妃入座,拿起了筷子。
一頓飯吃完,昀郡王也就讓人都散了。綺年和趙燕恒回了房裡,清明迎出來:“已經備好了熱水,世子和世子妃沐浴罷。”
“你身上還有傷呢——”綺年一邊替趙燕恒寬衣,一邊不由得皺起了眉,“能沾水麼?”
“不能,所以擦擦就算了。”趙燕恒忽然低下頭來悄聲說,“世子妃伺候我麼?”
綺年的臉騰地就紅了,輕輕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討厭!”眼角餘光掠過站在一邊的清明和白露,咬了咬嘴唇,“我自然得幫你。”
趙燕恒也隻是調笑一下,不想綺年真的說出這話,不由得也怔了一下:“你——”尚未圓房呢,妻子肯伺候自己擦身?
綺年臉上也發燒,聲如蚊蚋地擠了一句:“你是我夫君,我不伺候誰伺候。”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咳,下一章圓房吧,世子的腿雖然不大方便,但是再忍也就太不人道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