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啞口無言。若是事情針對趙燕恒,那他自然絕不會猶豫,可是這件事卻是對著世子妃而來,且從頭到尾都並無人將矛頭直接指向趙燕恒。最主要的是,皇長子並沒有主動把自己的人手派過來,這已經表明了皇長子的態度,若是他貿然動用,隻怕會讓皇長子不滿。須知皇長子若有什麼損失,趙燕恒的的前程便將大受影響。即使沒有實際損失,若是皇長子與他的關係疏遠,也一樣會影響到他的前程。
“怎麼不回答?”趙燕恒低沉地道,“出門之前,我說過什麼?”
立春額上冒汗:“世子吩咐說,吩咐說必要小的們護衛世子妃周全。”
“你護衛世子妃周全了麼?”
立春臉上冷汗冒得更多。其餘人也站不住了,全部跪倒在地,白露低聲道:“立春也說了,若有人要對世子妃不利,他便拚了性命也要護著世子逃出去。”
“逃出去?”趙燕恒眼色更冷,“逃到哪裡去?出去之後,世子妃又要如何回來?你們覺得這樣就算護著世子妃周全了?”
沒人敢說話,屋子裡一片死寂。良久,趙燕恒緩緩道:“立春把手頭的賬冊、人事全部整理一下,待立秋回來,就全交給立秋罷。”
立春猛地抬起頭:“世子爺!世子爺是不要小的了麼?”
白露膝行一步:“爺!立春也是在爺在身邊六七年的人,一向對爺忠心耿耿,爺若為了世子妃就攆了他,豈不是——”
“豈不是什麼?”趙燕恒目光轉向她,“爺若攆了立春,你們也就都要冷了心,是麼?”
白露不敢說話,低頭道:“奴婢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想。”趙燕恒淡淡一笑,“你們自覺並無大錯,隻不過是怠慢了世子妃;且便是這些許怠慢,也是為了爺好,是麼?”
他語氣中帶著譏諷,沒人敢答話。
“立夏。”趙燕恒瞥他一眼,“你倒說說,世子妃去見王爺的時候,你為何帶著府裡的侍衛緊跟著?”
立夏愣愣地回答:“小的本分就是護衛世子妃的,自不能讓世子妃一人前去見王爺。”
“你難道不知道那些侍衛是這些年爺在府裡培養起來的人?如今王爺知道了,日後說不定就會慢慢處置了他們?”
“可是爺臨行時吩咐過小的,必要全力護世子妃周全。小的手裡能調動的就是這些人,自然要儘全力。至於日後……小人想隻要等爺回來,自然會另想辦法。”
“立春,你聽見了?”
立春臉色慘白:“小人知罪,不該擅做主張,違抗爺的命令。”
“若是人人都像你一般,對爺的命令打著折扣的做,事將如何?”
立春重重磕了個頭:“小人知罪了!任由爺責罰,絕不敢有半字怨言,這就去整理手頭的東西。”
趙燕恒微微歎了口氣:“先王妃有個莊子在京外,你交了東西,就去那莊子上罷。”轉眼看著立夏,“立夏,爺要賞你。”
立夏睜大了眼睛:“小人隻是做了份內的事,不敢領賞的。”
趙燕恒微微一笑:“你護住了世子妃,就是最大的功勞。爺今兒不妨在這裡撂一句話:如今這院子裡,最要緊的就是世子妃,誰保了世子妃周全,就是大功!京裡四處鋪子,你隨意挑一個去。”
這下連立夏也驚住了。京裡這四處鋪子,有兩處是呂王妃的陪嫁,兩處是趙燕恒後頭置的,雖然說不上日進鬥金,卻是隨便哪一處本錢至少也有三四千兩銀子。且鋪子裡貨源人手都是原有的,隻要守好了,這就是一處長久的進益,便不算是個搖錢樹聚寶盆,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到手的。立夏說起來也不過是個奴仆出身,多少奴才做了一輩子也未必能置辦得起這樣一處鋪子。
“爺,這,這小人萬不敢當的……”
趙燕恒含笑道:“爺說你當得起,就是當得起。”目光掃過屋中眾人,“都聽好了,從前你們隻有爺一個主子,打從世子妃進門那日起,就是兩個主子。你們須得記著,世子妃與爺是一體的!”
白露嘴唇微微顫抖,弱聲道:“可是,可是世子妃身邊的奴婢,卻也未必把爺就放在頭裡!那珊瑚還不是——”
趙燕恒低頭看著她:“珊瑚現在哪裡?”
白露無話可說。珊瑚如今已經回了吳府,根本不算郡王府的人,更不算世子妃的人了。
“自打世子妃進門,你們是如何伺候的,爺並不是沒看見。”趙燕恒緩緩道,“不過爺想著,畢竟世子妃是剛進門,你們不知道她的好處,也難免生疏。念著你們伺候爺多年的情分,有些失了規矩的地方,世子妃寬厚不發作,爺也就當沒看見。可是到了這等緊要關頭,你們卻自作主張,絲毫不曾把世子妃當主子看待,卻是爺不能容的。有誰覺得爺處置得不公,心涼了的,現在說出來,爺還了他身契,賞他五百兩銀子出去過自己的日子。”
白露麵如死灰,緊咬著嘴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趙燕恒微微提高聲音:“有誰這樣想的,隻管說出來。此時好生送他走了,倒也圓了咱們多年的主仆情分。”
小雪咬了咬嘴唇道:“爺明鑒,奴婢對世子妃從沒不恭敬的地方,隻是這事兒太大,奴婢一個院子裡的人,實在也做不得什麼。”
趙燕恒看了她一眼:“你儘了本分,爺都看在眼裡,起來罷。立夏也起來。”
白露失聲哭了出來,以頭叩地道:“奴婢不願走,奴婢日後好生伺候世子妃。”小滿也跟著磕頭。
趙燕恒聲音緩和了些:“既是願意留下來,那就當世子妃跟爺一樣的伺候。世子妃是個寬厚人,從前的事既往不咎,隻看日後。都起來,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今日爺在這裡說的話,都記在心裡。”
白露擦著眼淚退了出去,趙燕恒長長吐了口氣,這才覺得兩腿又針紮一樣疼起來。剛坐在床上翻了翻那疊紙,綺年已經帶著如鸝進來,見趙燕恒坐著,不由得一拍手道:“你怎麼就坐起來了?有什麼事叫人進來就是,這坐著不疼嗎?”
趙燕恒順勢讓她扶著又側躺了下去,問道:“那邊怎麼樣?”
綺年臉色不由得沉了下去:“是珊瑚耽擱了她的病情,剛才藥也服了,可是發不出汗來,怕是……”低了頭,“是我的錯,沒能管好自己的丫頭……”
“這事來得太急太快,你沒經過,慌了也有的。”趙燕恒握握她的手,“王妃又借機發作了罷?”
“采芝給我擋過去了。”綺年輕歎了口氣,“說起來,香藥雖不是個好的,可也沒有死罪。倘若我早些打發出去,也就沒今日的事了。”
“看你說的。你這進門不到半年,打發妾室算怎麼回事?若說打發也是該我打發,怎能怪你呢。”
綺年靠在趙燕恒身上擺弄著他的手指。她從前寫宅鬥的時候都是局限在這後院的一片天裡,也就是妾室給正室上上眼藥,正室給妾室下下紅花,頂天就是個設計流產不讓生庶子,或者生了庶子留子去母,可沒接觸過外頭的政治動蕩。這次事情一出,她真是覺得手足無措,哪裡還顧得上管夏軒那邊呢。現在想起來,若是秦王妃不那麼著急要徹底打倒她,而是趁機在後院攪起點什麼風浪來,怕她真是會被人鑽了空子。
“我想,早些給采芝找個合適的人。”綺年抬頭看了看趙燕恒的臉色,“叫她們都平平安安外頭過日子去,不好過在這院子裡彼此猜忌嗎?”
趙燕恒點了點頭:“你說的是。”想起香藥也不禁歎了口氣,“她是鄭琨送進來的,雖說鄭琨是不懷好意,她卻也沒能做些什麼,若是這次能逃了性命,也叫官媒給她找個人家就是。”
可惜趙燕恒這話雖然說了,香藥卻沒有了這個命,當天晚上,她就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