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不敢怠慢,答應著立住腳,待眾人都出去了才笑問道:“世子妃有什麼吩咐奴婢做的?”
綺年笑道:“其實沒什麼讓你做的,就是問問,小滿那眼睛怎麼了?是有什麼事麼?”
小雪不敢說,笑道:“並沒有什麼的,不過是進了沙子揉的。”
“你就哄我吧。”綺年笑罵,“什麼沙子能揉成那樣兒?莫非那沙子有拳頭大不成?我跟你說,有什麼事老實說出來好多著呢,若是你們藏著掖著不說,回頭我可也沒得幫你們。”
小雪連忙跪下道:“是奴婢糊塗,怕說了反而惹世子妃生氣。我姐姐她——她是因著立春要走的事兒哭了一場。”觀察著綺年的神色,低聲道,“都是一起伺候世子四五年的,如今要走了舍不得。”
“又跟我掉花槍。”綺年還是挺喜歡小雪這爽利性子的,“罷了,我也不管你們是什麼情份,倒是立春為什麼要走?”
小雪略一遲疑,還是將立春的事說了:“……世子說,讓他去外頭的莊子上做事……”
原來趙燕恒背地裡做了這樣的決定——綺年心裡暖洋洋的,點頭笑道:“我知道了,回頭瞧瞧能不能向世子討個情。你且不必與你姐姐說,我也並不敢就打這包票。”
小雪喜出望外,連忙替小滿磕了頭才退出去。誰不知道世子是因為立春不曾對世子妃儘心才被趕出去的,如今有世子妃說情,說是不打包票,這事也定有七八分可成的。
綺年把人打發出去,就聽外頭如鸝高聲道:“世子爺回來了。”打起簾子,趙燕恒肩膀上頂著幾片雪珠兒走了進來。
“下雪了?”綺年趕緊起身替他寬衣,“光顧著看單子了,竟沒發現,該叫人去送油衣才是。”
趙燕恒笑笑:“也是到了門口才下起來的,一點兒小雪珠子,不算什麼。你用飯了麼?”
“等著你回來一起用呢。”綺年拿過在暖薰上烘熱了的家常衣裳給趙燕恒換上,一麵叫人傳飯,笑吟吟道,“把世子特地叫人捎回來的泡菜和鹵肉切一碟來。”
趙燕恒回以一笑:“聽說渝蜀兩地口味相近,不知你吃不吃得慣。”
“當然吃得慣。”綺年把他拉到桌前坐下,自己伏在他肩膀上,“隻是不知道京城的口味,那位林姑娘吃不吃得慣。”
趙燕恒失笑:“方才在門口遇見立秋,已經說過了。這下馬威給得好!她要扮那飽讀詩書賣身葬父的孝女,也得看看我們世子妃讓不讓。人安排到哪裡去了?”
如鴛答道:“秀書說自己針線上還好,就安排到針線房去了,讓小雪姐姐轉天教她規矩。”
趙燕恒點點頭:“叫小雪不必與她客氣,另外也不許針線上的人跟她多說話。”
如鴛答應著布了菜,因為天冷,另燙了一壺酒上來。綺年親自給趙燕恒斟了一杯,問道:“聽說你把立春打發出去了?”
趙燕恒微一挑眉:“誰在你麵前嚼舌頭了?”
“那倒沒有。”綺年輕輕一笑,“我瞧著,小滿跟立春情份不錯罷?”
趙燕恒的筷子頓了頓,瞅著她低聲笑道:“你想做什麼?”
“跟你討份人情唄。”綺年也低聲笑,“你把他罰出去,也是為了讓我做這個人情的吧?立春是得用的人,放到外頭太可惜了,不如把他放到我那兩個莊子上去吧。一來離著京城近些;二來將來油坊建好,出的油要在京城裡打開銷路,都需要有人去做;三來他還可以順手再替你做些事。”
趙燕恒放下筷子,認真地道:“你當真還願意用他?他可是——”
綺年擺擺手:“我當時也怪氣的。不過想想,他是你的人,自然該把你放在第一位。我在他那裡,不過就是依著你存在的,有了你才有我,也難怪他。他跟了你這麼些年,一是情份,二也是個人才,攆了也可惜了的。”
趙燕恒又如何舍得立春呢?但若不立威,此後再有這樣的事,綺年隻怕就沒這番運氣。現下聽了綺年的話,自然是皆大歡喜,笑道:“果然我的世子妃肚量大。”舉起酒杯,“我敬世子妃一杯。”
綺年笑著舉杯喝了。兩人打發了丫鬟們下去,一邊說話一邊用飯,不時還相互挾菜。外頭雪片越發下得大了,打在窗紙上簌簌地響,屋子裡卻是一派溫馨。
下房那裡,白露卻是眼睛紅紅地坐在清明房裡發呆。清明看著她那樣兒,忍不住歎氣:“早說讓你息了這份心罷。”
白露拭著淚道:“我知道錯了,日後儘心儘力伺候世子妃就是,隻要世子妃能容我在世子身邊伺候就夠了。”
清明搖頭道:“再勸不服你……罷了,人各有誌。隻是立春實在可惜,就這麼攆出京城去了,小滿怕不知要怎樣傷心了……”
白露擦淚道:“小滿曾說過幾年就求世子放她出去尋立春——”正說到這裡,小雪喜氣洋洋推門進來:“立春哥不必去外頭了,世子妃方才叫如鴛過來說的,叫立春哥去世子妃在京城邊上的兩個莊子裡做主事,不必遠行了。”
清明詫異道:“當真的?莫不是世子有意叫世子妃做這人情的?”
小雪怔了一怔道:“這我卻不曉得。隻是世子妃方才看著姐姐眼睛腫了,將我留下問我何事,我說了,世子妃便說去討個情兒。如今世子允了,那必是世子妃說的情了。”
清明若有所思,喃喃道:“當真有這份胸襟?”
小雪聽著這話不大順耳,想了想便道:“按說我在兩位姐姐麵前不該說這話,隻是姐妹一場,兩位姐姐也從沒把我當外人,我若有話不說,倒像是有意跟姐姐們生分了似的。清明姐姐在外頭不知道,就是二少爺成親那天,王妃弄出一套禦賜酒器來鬨事,要栽在白露姐姐頭上。據我這沒見識的糊塗想頭——若世子妃當真是不能容人的,不必做彆的,隻要借著王妃的手就能打發了我們,又何必等到今天呢。”
這一席話說得清明和白露都沒了言辭,想了想岔開話題道:“那林秀書你可看管好了?”
小雪嗤了一聲道:“剛到房裡安頓下,就說還要來給世子磕頭謝恩呢。我說世子回了房,沒傳喚誰敢去打擾,回頭得了空替她傳報了,見不見也隻看世子有無空閒罷。”
清明一臉厭惡:“千萬看牢了她,那可是個不老實的。當初在渝州的時候,麵上裝著一副詩書高華的模樣兒,私下裡又是要替世子做衣裳,又是要替世子做鞋,死皮賴臉!何況還有永順伯一層關係,更要緊防著才是。”
小雪答應著出去了。走了沒幾步,就見雪片裡一個單薄的身影行過來,走近了才看清楚是采芝:“采芝姑娘怎出來了?”
自從上回香藥死了,采芝替綺年擔了乾係,明麵上就被禁足了,又扣了月例。不過這也隻是做給秦王妃看的,各樣供給一絲不少,不過是從綺年的月例裡出罷了,也並不是禁著她不許出自己屋子,隻是采芝識相,連趙燕恒匆匆趕回來那天都沒出夏軒。今兒下著這麼大雪卻跑出來了,小雪自是要問問。
采芝見是小雪,就停了步輕聲道:“這天下了雪,明兒必冷。我聽說世子妃明日起就要去跟王妃學管家理事,恐怕少不了受凍。前幾日我在屋裡無事,原是給世子妃做了幾雙厚些的綿襪,所以送過來。想著不好進去打擾,小雪姑娘是管著針線的,就交給你,明兒記得給世子妃穿上,切莫凍著了。也不必說是我做的,隻說是姑娘做的就完了。”說完,將一個小布包交上來,自己轉身就走了。
小雪瞧著她的背影,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心想這也真是忠心的了,時時處處都替世子妃想著,卻又不出頭兒,若真把這襪子說是自己做的,那也太埋沒了這份情分,哪能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