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知霞欠了欠身目送金國秀出去了,才輕聲道:“正妃是大氣的人,我不能及。”
綺年看著她的肚子笑:“恭喜表姐了,但願表姐和正妃都能得男。”
吳知霞摸著肚子笑了:“女兒我也歡喜的。隻是有些擔憂殿下在外頭——”
“表姐莫要太心焦了,殿下也是帶足了人手的。此時表姐若能護住肚裡的孩兒,就是一件功勞了。可吐得厲害麼?”
吳知霞歎了口氣,靠在迎枕上:“也怪了,正妃那一胎省事得很,沒有絲毫反應的,倒是我,真是吃什麼吐什麼,折騰得好苦。”
綺年笑道:“這也看個人的體質。說實話,表姐身子不如正妃結實,所以更要小心。”
吳知霞連連點頭,說了幾句話便拉住綺年的手道:“說起來,真要感謝當初表妹在宮裡勸我的那些話,還有娘教導我的那些。我安分守己,正妃再沒有對我不好的。如今我隻盼著這兩胎都是男孩兒,兄弟兩個打小友愛了,將來出去開府建第,那就是我的福氣了。”
綺年先是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吳知霞這裡必然有金國秀的人,這是在向金國秀表忠心呢。若兩個都是男胎,自然金國秀的兒子是嫡長子,兄弟兩個若能友愛了,將來吳知霞的兒子又怎會吃虧呢?若是說不期盼自己生個兒子,那是太假了,倒不如這樣說來得讓人相信。又特彆點出當初是綺年勸導於她,這是順便也給她賣好兒呢。至於說到自己的母親,便是讓金國秀和皇長子都不要疑心吳家,吳家越是被信任,吳知霞的位置才能越穩當。吳知霞,也不是當初那個事事都愛抓尖要強的年輕姑娘了。
姐妹兩個說了一會兒話,吳知霞又吐了,綺年看她需要休息,也就起身告辭。到了院子裡,隨月笑道:“世子妃,方才正妃看您帶來的那個叫洛紅的丫鬟身上帶的絡子格外精巧,問了問方知道她善打絡子,讓奴婢問問您,能不能讓她在這裡留幾日,給正妃打些個絡子?”
綺年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金國秀這是投桃報李,在替她解決問題呢。任你秦王妃送了個什麼人來,留在皇長子府裡就全無用處了。過幾天隨便找個理由說她衝撞了皇長子妃送回來,就是綺年還想讓她留在節氣居,昀郡王也不會允許了。
“皇長子妃看得上她的手藝,是她的福氣,就讓她留在這裡罷。隻是怕她沒規矩,還要皇長子妃多擔待。”綺年說完場麵話,帶著如鴛等人出了皇長子府,指揮如菱,“去舅舅家走一趟。”
按照計劃,吳惠側妃覺得身子不爽召表妹去探望,然後綺年往吳家送了信,於是鄭氏也上門求見。金國秀心生不滿,覺得吳知霞分明是裝病,索性打發她回家養病。當然了,這裡頭的門道,那些盯著皇長子府的人能窺出幾分,就看各人的道行了。
綺年自己悠悠然回郡王府,先去向秦王妃請安,不無遺憾地說了洛紅之事,眼看著秦王妃手在袖中握成了拳頭,便起身告退。才到節氣居門口,就見如鸝一溜煙迎了出來,湊著她的耳朵低聲道:“世子回來了,才走到門口,正碰上采芝在做什麼青團子。這會兒,采芝在屋裡跟世子說話呢。”
綺年的眉頓時皺了起來:“走,去聽聽。”她沒有立刻把采芝的事告訴趙燕恒,一是拿不準珊瑚說的是不是真話,倘若她是當時慌張沒有聽到采芝說香藥病重,豈不是冤枉了人;二是趙燕恒對采芝一直心存幾分愧疚和憐憫,又有多年的主仆情分在,單憑采芝隱瞞香藥病重的事也並不能給她定罪,搞得不好反而讓趙燕恒為難。
“嗯,還是這個味道,果然還是你做的好吃。”綺年附耳窗下,就聽見趙燕恒的聲音,“這一盤給世子妃留著。”
“世子隻管用罷,奴婢再去給世子妃做就是。”采芝的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這味道還是先王妃身邊的嬤嬤教給奴婢的方子,原想著這些年不做了,未必能做得出當年的味道,想不到——想當初一到了端午節,王妃送來的粽子您統統不肯吃,奴婢就去給您做這青團子。那時候手藝不行,做出來的團子大的大小的小,有時候連顏色也不均勻……”
趙燕恒也被她的回憶觸動,深深歎了口氣:“是啊,那時候不是不肯吃,就是不敢吃,當真是過了一段草木皆兵的日子,也苦了你和怡雲,跟著我……”
“奴婢不覺得苦。”采芝的聲音又是笑又是哭,“奴婢一直都記得呢,嬤嬤來看您,給您帶了一盒子杏仁酥,您舍不得都吃了,還給奴婢和怡雲姐姐留了半盒……那是奴婢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如鸝在窗外聽得吹胡子瞪眼,一個勁地看綺年,意思再明白沒有了:這個狐狸精,在裡頭拿從前的事勾著世子呢!
綺年隻是微微搖了搖頭。不得不說,采芝這憶苦思甜很有殺傷力,而且還挑不出她什麼出格的舉動來。知道的人說她這是勾引,不知道的人隻會說她是忠仆。略一沉吟,她放重腳步走到門口,如鸝急忙替她打起簾子,綺年一腳跨進去,笑道:“什麼最好吃的東西?世子爺藏著什麼好東西自己吃呢?”
趙燕恒坐在桌前,筷子上正挾了一個咬了一半的青團子,聞言便笑了:“回來得這麼巧?想背著你偷吃點東西都不成了。”
綺年目光一掃,采芝坐在下頭的錦墩上,與往常一樣穿得十分素淨,但窄窄的袖口稍稍挽起幾分,露出兩條藕臂,肌膚豐澤,上頭戴著一串深紅色瑪瑙珠子,越發襯得肌膚白淨。而且衣裳素色,就更顯出這串豔色的珠子來。
“嗯,我可是聞著味道回來的。”綺年笑吟吟地走過去,低頭從趙燕恒筷子上把那半個青團子咬了過去,“這是青團?不是應該清明端午時候吃的麼?”
“是婢妾剛剛做的……”采芝連忙站起來,低著頭小聲道,“清明端午的時候,婢妾看小廚房正忙著,就沒敢過來添亂,想著定也準備了,誰知……”
綺年笑起來,在趙燕恒身邊坐下:“采芝這麼賢惠,將來誰娶到誰就有福了。”
這句話讓采芝的臉唰地白了,顫著聲道:“世子妃彆取笑婢妾,婢妾不過是個奴婢……”
綺年笑著擺擺手:“世子可沒把你當奴婢看,當初世子最艱難的時候身邊還不是你和怡雲陪著過來的?怡雲是那樣兒了,你可不能也這麼過一輩子。世子早就說要給你尋個厚道可靠的人,好生備份嫁妝把你嫁出去呢。”
采芝的臉完全沒了血色,惶惑地看向趙燕恒。趙燕恒輕咳了一聲,放下筷子正色道:“世子妃這話是正理,回頭我挑幾個人,你自己也見一見——”
“奴婢,奴婢不——”采芝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話到嘴邊卻又改了,“奴婢不配!當初都被人退了親事,如今奴婢年紀也老大了,哪裡還會有人要呢?即使有人礙著世子的情麵娶了奴婢,又怎麼會真心對奴婢好呢?與其如此,奴婢不如就在府裡伺候世子和世子妃,這輩子倒也自在。”
綺年微微垂下了眼睛:自在?隻怕你自在了,我就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