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年趕緊拭了淚:“我不傷心,你安心地去吧。你自己都歡喜,我和王爺還有什麼不歡喜的。”
怡雲也沒更多的力氣說話了,隻用眼睛示意旁邊的丫鬟快扶綺年出去,綺年知道她怕自己過了病氣,強留下來反而讓她不安,隻得吩咐丫鬟們好生伺候著,跟趙燕恒一起退了出來。
出了怡雲的院子,兩人都不由得歎了口氣,綺年抱著趙燕恒的手臂低聲道:“看她這樣子,我更得好生過日子,彆讓她在地下擔心。”
趙燕恒握著她的手正要說話,迎麵一個節氣居的二等丫鬟滿臉歡喜地跑過來:“王爺,王妃,吳舅老爺家派人送信過來,宮裡吳惠良娣生了,生了一位小皇孫!”
此處將死,彼處已生,生生死死之間,真是不能不令人感慨萬端。但是感慨歸感慨——綺年輕輕籲了口氣:“這是大喜,準備準備,我得進宮去道喜。”如今她是郡王妃,宮裡再有小孩子出生,她做為親戚是要去道喜的,更不必說從吳知霞這裡論還有一層親戚。
“可你也快生了……”趙燕恒皺眉。
“無妨,還有兩個月呢。再說這是宮裡,又不能派個人進去送禮。過幾日茂雲生了孩兒,我可就隻能派人去了。”許茂雲那裡也是這幾日的產期,據太醫診脈也說是個男胎無誤,韓家早就高興得不知道要怎麼迎接這個孩兒好了。
“那我與你一起去,我也該向太子恭喜才是。”趙燕恒想了想,揮手讓丫鬟們都退開,壓低聲音道:“你可知道,宮裡冷宮之中,有一處密道。”
“啊?”綺年驚訝地睜大眼睛,“冷宮裡有——這個,跟我說做什麼?”
“有備無患。”趙燕恒皺著眉,“你以後隻怕也還要出入後宮,有些事情我總覺得不放心。尤其是如今——多知道一點,或許就多一點自保之道。”
“哦。”綺年點頭,“我聽說皇宮裡都有密道的。”
“是。不過有些密道隻有皇上知曉,冷宮裡這一條,卻是從前漢辰告訴我的。這密道並非通往宮外,卻是通往禦廚房的。”
綺年剛想問如果冷宮有密道,關進冷宮的妃子豈不是要逃了;且周漢辰這樣把宮裡的秘密泄露給趙燕恒真的好嗎?話還沒問出口,就被趙燕恒最後一句話噎了個半死:“禦——廚房!他們是去偷東西吃的嗎?”
趙燕恒笑了:“當初我聽見這事,也跟你是一樣的反應。這想必是冷宮裡的宮人挖的,或許是為了偷吃,或許是想逃出宮外卻挖錯了方向,如今也不可知了。若是通往宮外的真密道,漢辰也不敢隨意透露。這條密道雖不能出宮,到了萬一之時,卻也可以暫時躲一躲。你牢牢記在心裡,雖不盼著有一天能用上,卻勝過事到臨頭毫無辦法。這幾日我就給你畫一副後宮地圖,你得記得冷宮在哪裡。”
綺年垮著臉點了點頭。媽呀後宮那麼大,那麼多宮殿,要記住冷宮在哪裡真的很困難啊。但願,永遠也彆讓她有機會用上這條密道吧。
雖說是一起入宮,但趙燕恒畢竟是不好隨便進後宮,因此兩人隻能在宮門處分手,一個往前頭去恭喜太子,一個往後頭去看新生兒和產婦了。
綺年如今是郡王妃,在宮裡是可以坐小馬車直到玉華門的,然後在那裡換轎子直到東宮大門。不過馬車還沒到玉華門口,如鴛已經警惕地道:“王妃,那邊好像是大長公主的馬車!”
綺年心裡咯噔就是一跳,要真是大長公主,那可就叫冤家路窄了。
但是很不幸,如鴛半點沒看錯,那馬車真是大長公主的,而且還比她們先到玉華門口,正停在那裡不知乾什麼。
“讓馬車後退,等大長公主進去了我們再進。”下馬車登轎子根本用不了多長時間,大長公主的馬車停在那裡不動,十有八-九是等著她過去要找麻煩呢。馬車後退,一來顯示對大長公主的尊重和退讓,二來也免得跟她打照麵。秦王妃被禁足,直接導火線就是拿香薰球暗算她不成,大長公主不恨她才怪呢。
果然,她們的馬車退後,大長公主那裡仍然不動,過了半晌,從那邊走過來一個女官,到了綺年馬車前麵盈盈一禮:“給郡王妃請安。大長公主請郡王妃過去換轎輦。”
綺年心裡頓時警鈴大作,親自露出臉含笑答道:“煩請回複大長公主,公主是長輩,自然是要讓公主先換了轎輦,長幼尊卑不可亂。本來我該過去向大長公主請安的,因為身子笨重,怕反耽擱了公主進宮,因此才特意退避開來。若因我耽擱了公主的行程,那就不好了。”
女官仍舊站著不走,笑道:“公主也想問問老王妃的近況,郡王妃還是過去罷。”
這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了。綺年考慮了一下,玉華門不是什麼僻靜之地,來來往往的宮人都瞧著呢,加上又有秦王妃的舊怨,倘若自己有個不適,大長公主斷然推脫不過的,想來她不至於這樣明目張膽,畢竟自己如今是郡王妃,可不是吃啞巴虧的人。
大長公主已經下了馬車坐在轎子裡了,綺年扶著丫鬟的手,儘力屈膝下去:“給大長公主請安。”
大長公主果然沒有叫起,隻淡淡道:“你父王和母妃如今可好?”
地上的石板既冷且硬,綺年並沒有興趣跪著答話,禮行完了就自己站起來,一麵答道:“都好,謝大長公主惦念。”
“無禮!”旁邊侍立的一個女官立刻訓斥,“公主並未叫起,你如何擅自站起?”
綺年含笑看著大長公主:“公主是讓我跪著答話麼?”縱然她是大長公主,也沒這個資格讓一位郡王妃跪著回話的。不叫起可以,硬讓人跪那就不成了。
大長公主對女官擺了擺手,淡淡道:“郡王妃對宮中禮儀本不熟習,加以有孕在身,失禮也是無妨。”
這分明是暗指她出身低,沒學過宮禮。綺年點點頭:“我確是對宮中禮儀不夠熟悉,請教公主,公主府的女官品級為何,是可以隨意開口斥責郡王妃的麼?”
貴人們身邊伺候的人,自然可以代為開口說一些貴人們不好出口的話,比如說訓斥什麼的。但方才大長公主並沒有親口說讓這女官代她問話,那這女官就是擅自開口了。倘若被訓斥的人不敢反抗,哪怕本身是一品二品的夫人,被這五六品的女官訓了也就訓了,可是倘若真的追究起來,這女官卻是沒有資格自己開口訓人的。
大長公主沒想到綺年真敢拿這女官說事兒,臉色也不由得有些難看:“她是本公主身邊的女官,自然是代替本公主說話。”這道理誰不明白,沒有她的默許,這女官怎麼敢開口?
綺年故做驚訝:“但方才並未聽見公主恩準她代為發言,難道說這女官是有旨專門為公主代言的麼?”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旨。何況公主府裡女官也不隻這一個,今天用著這個,明天用著那個,哪裡會有個專門代言的?大長公主也隻能含糊其辭:“本公主素日裡也習慣由她說話了。”
綺年頓時一臉的小心翼翼:“那,以後命婦們見了她,是否要行禮呢?”這好比替皇帝傳口諭的內監,隻要說一句“皇上口諭”,大臣們就得先對他跪下去。
大長公主頓時又噎一下。倘若這女官不是特意帶了她的話去傳達,命婦們當然不必對她行禮,可若是說不必,又等於承認剛才沒有她的特許這女官就開口乃是逾越。本來她隻是借機刁難一下綺年罷了,誰想得到這賤丫頭竟然真敢跟她較起真來。
“本是你失禮在先,她雖有不妥,也是為了禮不可廢。”
綺年也沒打算深究,不過是不想繼續站在這裡受大長公主的氣罷了,聞言笑了笑:“是。”
大長公主氣勢已弱,原先想說的話到了嘴邊也不願說了,最終隻是冷冷說了一聲起轎,便率先進了玉華門。旁邊伺候的宮女生怕兩位貴人鬨起來殃及她們這些池魚,這時候鬆了口氣,連忙上前來請綺年上轎。綺年笑問道:“大長公主也來替小皇孫洗三麼?”好像太子的頭一個兒子出世她都沒來過。
“大長公主久病,怕給皇孫過了病氣,是不去的。”宮女隨口答道,“是鄭貴妃前些日子派人往公主府送了一枝老山參,公主用後頗有起色,今日是入宮來見鄭貴妃的。”
“鄭貴妃啊……”綺年望了一眼大長公主轎輦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上了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