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勝門應對不可謂不快。
但凡事總有先後流程。
南城門守軍先射殺礦奴,確定衛觀等人身份,再去查驗礦奴身份、人數,最後才能確定有沒有人逃脫,逃脫的又是誰。
而等南城門守將趙波查清楚這一切。
一麵派人去追。
一麵去跟門主吳廣全彙報。
這時候。
陳季川已經帶著陳少河跑過青石道,將方向調轉,一頭紮入茂密的蜈蚣山中。
前來追查的,都是普通武勝軍的士卒,這些人不修武,實力比不得黑甲軍跟天波軍,又見識了衛觀等人的死狀,哪裡還敢真的去追。
隻不過糊弄上官,做做樣子罷了。
有極少數不要命隻想立功的士卒,卻畢竟不是精通辦案的捕快,不懂追蹤,也要兩眼抓瞎。
這種情況下。
陳季川、陳少河如雁歸青天,虎入山林——
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
……
“四哥。”
“我們——”
“我們逃出來了?”
陳少河伏在四哥背上,一手拿著刀。從剛剛逃離黑獄、逃離武勝城的緊張激動,再到鑽入山林鑽入蜈蚣山的歡喜,緊接著又曆經擔心、恍惚、茫然。
一時間。
心中複雜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個什麼情形。
沒有預料中的無窮歡喜。
隻是打心底的覺得——
不真實。
心心念念、忐忐忑忑這麼久,真的就這麼逃出來了?!
“當然出來了。”
陳季川毫不猶豫。
他死命奔跑,心腔中被無窮無儘的喜悅充斥,隻覺得渾身有無限動力,可以背著陳少河一口氣跑上十天半月都不累。
在黑獄待了六年。
其中折磨難與人說。
但與之相比,得到‘道果’認主的這兩個多月,才是真正難熬——
明明隻要給他足夠時間,就能有所成就。可偏偏被困黑獄,生死不由己。每天都要患得患失,每天都要忐忑不安。
這般煎熬。
這般折磨。
到了如今,總算一掃而空。
陳季川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四哥。”
陳少河感受到四哥的歡喜,從後麵,隱約也能看到陳季川咧開的嘴角,那是最輕鬆、最歡快的笑臉。
就跟當初。
四哥得到金手指,他覺醒異術時,四哥臉上的笑容一樣。
陳少河漸漸也被感染。
四哥背著他起起伏伏,他時而看看天,時而看看地,又四處去看花草,去看荊棘,去看樹木,去看山鳥.....
去看所有這一切黑獄中見不到的美景。
不知何時。
嘴角也咧開,從喉嚨裡發出‘咯咯’的笑聲。陳少河自己都被嚇一跳,覺得難聽,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直到笑出聲。
他總算感受到從心底湧出的喜悅。
濃濃的。
化不開。
……
“我想起那天夕陽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陳季川背著陳少河,奔跑在蜈蚣山中,跑過荊棘,跨過溝壑。無論崎嶇坎坷,全都攔不住他,阻不了他。
夕陽西下。
將二人身影映的老長。
“自由的味道!”
陳季川從未如此酣暢淋漓的奔跑過。
即使在大燕世界。
因心係現實,因憂心現實處境,心中也總有壓抑,不得輕鬆。
如今。
自晌午逃出黑獄逃離武勝城。
陳季川一顆心才算放飛。
他背著陳少河一頭鑽入山中。
一開始,陳季川也沒認出這是什麼地方。
直到連續翻過兩個山包,看到一片杉木林,才猛然想起——
當年他們一家就是從永豐縣城被押入不遠處的蜈蚣山,然後走著走著,就到了黑獄。
現在想來。
這黑獄的出入口,就在蜈蚣山中。他們這次出來,也是出現在蜈蚣山中。
“黑獄方圓不下千裡。”
“雖不見天日,但卻不可能在蜈蚣山下。還有那道城門——”
陳季川回想。
猜測‘黑獄’很可能是一處異域空間,類似於洞天福地一般,隻不過出入口落在蜈蚣山罷了。
想到此處。
陳季川對外界、對大楚如今的局勢跟變化也多了幾分彷徨:“六年。”
與世隔絕六年之久。
雖零零散散聽到些許,可更多的還是未知。
讓陳季川有些彷徨,又有些期待。
……
人在蜈蚣山。
知道所處位置。
陳季川就不再是無頭蒼蠅。
“武勝門占據荔浦、永豐、慕化三縣。從蜈蚣山往西是慕化縣,往南是荔浦縣,都不能去。再往西,就是臨桂、全義兩縣,這是金陽派的地盤。武勝、金陽兩派交好,也不能去。”
那麼。
就隻剩下北麵的建陵縣、理定縣。
後者很可能已經被武勝門打下來,陳季川不去犯險。
前者建陵縣,據說也在被金陽派猛攻,但因為消息的滯後性,衛觀等人知道的沒那麼清楚了。
陳季川也就沒能偷聽到。
“大戰正亂。”
“我跟老五可以從蜈蚣山先到建陵縣,然後再去更北麵的陽朔縣。”
陽朔縣是漓水幫的地盤。
按理說。
陳季川、陳少河與漓水幫的恩怨,比之武勝門來的還要深。要知道,當初占據永豐、黑獄的,就是漓水幫。也就是說,陳季川的父親、兄長、叔伯、堂兄,一家子全都是死在漓水幫的手底下。
黑獄六年煎熬。
也全因漓水幫而起,堪稱血海深仇。
但眼下顧不上許多。
武勝門與漓水幫敵對,他隻要逃到漓水幫境內,隱藏起來,武勝門想要追查,難度至少要提升十倍。
一路往北。
沿著蜈蚣山,一口氣狂奔,越過五六個山頭,走了大概有三四十裡地。一路上遇到吊蘭、常春藤、蘆薈、薄荷、綠蘿、冷水花之類的去油汙、除異味的植物,全都一把薅走。
他跟陳少河從黑獄出來。
滿身厭鐵油脂,腥臭不堪。頂著一身臭味,輕易就要暴露。隻有用這些植物反複洗刷,才能不那麼顯眼。
陳季川路過一處村莊,偷來兩套粗布衣裳。如今保命要緊,偷衣服這種缺德事也隻能昧著良心乾了。
衣服到手。
眼看離武勝城足有數十裡,追兵一時半會兒趕不來。
陳季川就帶著陳少河,找到一處溪澗,將身上穿了整整六年的腥臭梆硬的棉襖扔掉,用吊蘭、常春藤這些植物,把身上洗了一遍又一遍,險些蹭破了皮,才算將異味清除許多。
不可能一次性清理乾淨。
但總算不至於頂風臭十裡那麼誇張。
頭發虯結,沒法理順,也沒法洗乾淨。
索性。
陳季川操刀,將陳少河跟自己全都剃了個大光頭。
頓時清爽!
“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