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外間的呆鵝見重離出來, 忙迎了上去。
“溫二姑娘沒事吧。”
重離輕輕點頭。
“眼下看是無事的,你最近注意些,切勿讓溫二遭受外來刺激,回頭我會易容成綠芙的模樣, 也叮囑一番溫二的幾個丫鬟。”
綠芙在重離眼裡最為可靠, 旁人也會容易相信。
那味藥性還得殘留一陣, 這一陣溫雪翡若是受到刺激,藥性很難穩得住。
呆鵝本能點頭,其後又覺不對。
“那主子您呢?”
重離眼神微空, 抬眸也不知看向何方:“日子將近,我亦不能時時待在溫二身邊。”
呆鵝聞言, 扒拉手指算了一下,神色恍然大悟, 剛想說什麼, 卻見重離沒有笑容的側臉, 停頓了下來, 最後化為無聲。
跟著重離一起看向了不知名的方向,靜靜出神。
翌日。
早起的鳥兒喳喳叫, 吵得綠芙綠棠耳朵疼, 連忙拿出竹竿,支著窗戶,將吵鬨的鳥兒趕走, 以免影響內屋裡溫雪翡睡覺。
哪知,綠芙剛趕完,回頭就見披了一件外衣的溫雪翡站在她身後。
綠芙有些驚訝:“小姐今日醒的這般早?可是方才的鳥兒吵鬨,驚擾了您?”
溫雪翡搖了搖頭,但臉色卻有些蒼白, 綠棠趕忙伸手去給她揉太陽穴,綠芙給溫雪翡遞上了溫茶。
“小姐,這是怎麼了?昨晚沒睡好?”綠棠有些擔憂道。
溫雪翡:“是有些沒睡好。”
“總感覺好像做了噩夢般,但醒來後,畫麵又是模模糊糊的。”
綠棠道:“既是噩夢,小姐就不要想了,趕緊喝喝綠櫻新泡的青山茶。”
溫雪翡點頭,唇齒間泛起清淡的茶香,讓她的心情略微舒朗了些。
不過見自家小姐提起“噩夢”,綠芙和綠棠彼此對視了一眼,眼裡都含著擔心。
早些時候,自家小姐在宮裡求聖上賜婚,想要嫁給辜長思一事傳回了溫府。
溫府上上下下皆是驚訝,隻是知道更多內情的人比外人要更多一層驚訝。
自家小姐從小那般恐懼辜長思,怎麼有如此反常行徑?
雖近些時候,兩人的關係略有些緩和,但在月遲雅集之前,好像又疏遠了很多。
丫鬟們隻當溫雪翡沒以前那般害怕辜長思,但辜長思為人冷漠,估摸著也不甚好相處。
誰能想到,自家小姐竟然喜歡上了辜長思?
這驚天大逆轉,可不是讓溫府一眾知曉內情的人,下巴都收不住了。
直至後來,溫父溫母旁敲側擊,才得知溫雪翡失掉了關於辜長思以前的記憶。
眼見溫雪翡已然陷入愛河,且過往記憶之於溫雪翡而言,宛若夢魘,溫父溫母決定閉口不談,井吩咐知曉這件事的下人們,絕不能在溫雪翡跟前暴露絲毫蛛絲馬跡。
綠芙綠棠自然不會乾傷害溫雪翡的事,隻是此時聽溫雪翡提起“噩夢”,不由有些心悸。
這般不好的回憶,小姐忘了也好,這樣也能好好同辜世子在一起了。
這時,溫雪翡忽而輕皺了一下眉,旁邊的綠棠看到。
“小姐,可是我手重了?”
溫雪翡搖頭,神色有些古怪,快速將手裡的茶遞給綠芙,也讓幫她按摩的綠棠停了下來。
尋了個由頭,讓兩人先出去。
等到屋內,隻剩下溫雪翡一人之時。
她忙找到暗屜,拿出《暗戀手劄》。
仔仔細細地翻了起來,翻到某一處時,停了下來,但是她的眉心井沒有舒展,反而更皺緊了些。
“奇怪,這一日,我明明隻是外出進食,且偶然遇到了班師回朝的辜長思,那這日我應該隻去了酒樓才是,為何昨晚會夢到在這一日,在去酒樓之前,先在書鋪遇到了采買墨筆的魏子行呢?”
夢也就夢到,偏偏夢裡見到魏子行的自己,明顯心情愉悅。
奇怪,她見到魏子行乾嘛樂成這樣,又不是見到辜長思。
溫雪翡拿著那一日的記錄,再三仔細回憶,確定自己當日沒見過魏子行,這才緩緩放下。
隻是起身收拾之時,她不小心將《暗戀手劄》弄掉在了地上,溫雪翡蹲身去撿,卻注意到封底最後好似有所鬆動。
溫雪翡翻到封底,卻發現封底竟是雙層的,因為剛剛摔了一下,破損了一角。
溫雪翡有些納悶,自己寫個《暗戀手劄》,乾嘛還搞的如此神秘,連封底都做雙層的,好像是藏著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溫雪翡一愣,鬼使神差般,她輕輕晃了晃封底。
裡頭傳來一些紙張的摩擦聲。
確實是有東西。
溫雪翡想了想,抬手,輕輕撕開了破角。
不一會,一張薄薄的紙片出現在她眼前。
溫雪翡垂目,看了過去。
皇宮,仙遊宮。
外間候著的小宮女端盤端的有些哆嗦,旁邊的宮女看到連忙提醒道。
“清月,你可警醒些,這些時日,三公主心情可不好,宮裡砸了好些名貴的東西,前幾日,紅綢姐姐不小心梳斷了公主一根頭發,都被賞了一頓板子。”
“要知道,紅綢姐姐可是三公主身邊有頭有臉的大宮女。”
“像你這樣的,若是在三公主跟前犯了什麼差錯,小心你都熬不到出宮見你娘親。”
說話的宮女跟清月是同鄉,知道她家裡就剩一個老母親。
清月趕忙擦擦額尖的汗,麵上誠惶誠恐:“知道了,謝謝提醒。”
但……
“砰!”
茶杯摔落的聲音。
三公主厲聲道。
“這茶誰泡的?這般燙,是想謀害本公主嗎?”
清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整個身體止不住發顫。
“求公主恕罪,是…是奴婢,奴婢隻是按照您平常慣喝的溫度泡的……”
“嗬,還敢頂嘴?”三公主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清月更是惶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是奴婢不會說話。”
“啪啪”兩聲,清月自打起了嘴巴子。
見清月這般識趣,三公主瀉火的由頭倒是不好找,剛想擺擺手,鼻尖再次聞到茶碗的香氣。
本就煩躁的眉眼,忽而一沉。
“這茶也是你選的?”
清月不明就裡,隻得老實點頭。
“時下最為新鮮的便是青山茶,奴婢便想著讓三公主能早些嘗嘗。”
“早些?卻不是第一!”
三公主手裡新燙好的茶,“啪”一下又摔了出去,這回直接砸到清月的麵容上,她“啊”了一聲,茶碗碎地,她清秀的麵容被燙紅了一大片,如若不趕緊上藥,恐有毀容的危險。
但眼下這般情況,哪能允許她去上藥,能保住性命便已不錯。
耳邊,三公主憤怒的聲音還在繼續。
“盛京裡誰不知道,辜長思前些時候,才將第一包青山茶葉八百裡加急送到了溫府,溫雪翡是喝青山茶的第一人,怎麼?本公主現在還得舔在她身後,撿她剩的?你是不知,還是存心給本公主添堵?”
三公主越說越氣,辜長思不是沒對人特彆過。
她認識辜長思這麼久以來,這是她第二次見他對人特彆。
而上一個人……
三公主腦海裡浮現一個名字,隻是剛浮現,三公主就壓了下去,神色越發複雜了些。
“不…奴婢不知,奴婢沒有這麼想……”
三公主眼下根本不想聽,也沒心情聽清月辯解,同身邊嬤嬤使了個眼色,讓人將清月帶下去。
清月顧不得臉上的燙傷,看著走近的嬤嬤,整個瞳孔都在顫抖。
紅綢姐姐那般得三公主心意,就是斷了三公主一根頭發,都挨了一頓板子。
那她…她豈不是會沒命!
清月忙跪著往前爬了幾步。
“三公主,求您饒命,求您饒命,奴婢…奴婢知道有能讓三公主開心的消息。”
一開始,三公主哪裡會信一個小宮女之言,根本不想聽,嬤嬤快速轄住清月,就要將她拖離出宮。
誰料,清月掙紮中,脫口喊道。
“是同辜世子和溫二姑娘有關的事!”
“慢著。”三公主的聲音緩緩響起。
同清月招了招手。
清月趕緊爬過去。
三公主:“說吧。”
清月似顧忌著什麼,瞥了眼周遭旁人。
三公主領會:“上來,在我耳邊說。”
清月趕忙起身,在三公主耳邊小聲說著。
隻見三公主越聽,方才還煩躁的神色,起初是越聽越煩躁,差點打斷了清月的話,但後尾卻是微愣,慢慢和緩了很多,聽到最後,雖還是帶著怒意,但這怒意中又夾雜著幾分得色。
三公主聽完,嘴角緩緩揚起。
“這下,有好戲看了。”
過了會,她同一旁的嬤嬤招招手。
“去,幫本公主約見溫胭脂。”
……
三公主好似不想張揚,同溫胭脂見麵之時,亦是喬裝打扮,兩人約在了一清淨的山野閒亭。
溫胭脂這些時日,久不見人,臉色蒼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
此時,三公主屏退下人,抬眸看向溫胭脂,懶洋洋道。
“看來,這些日子,你也過得不怎麼樣嘛。”
溫胭脂冷凝的麵目一沉。
“三公主若是想挖苦我,那請恕胭脂還要回去做功課,不便在此多久留。”
“功課?你便是做的再好,在你爹娘眼裡,最寶貝的還不是溫雪翡。”三公主撫摸了下新做的蔻丹指甲,漫不經心的直戳溫胭脂的痛點。
溫胭脂一愣,嘴唇越發有些發白,但還是強硬道。
“我不知三公主什麼意思,我們溫家一向和睦,我與雪翡本就是姐妹,父親母親疼愛誰都是一樣的。”
“是嗎?”
“本公主不信。”三公主篤定。
其後,她目光輕輕掃在溫胭脂臉上。
“上回,你同溫雪翡在霧隱居士跟前的爭奪,你的眼神可騙不了人。”
“那裡麵可是藏著明晃晃的……”
三公主頓了一瞬,一手撐著臉,雖在笑,但笑得卻有些滲人。
“嫉妒,不甘和隱隱的羨慕。”
“你不必否認,你這樣的眼神,本公主自小見得多了,那些不如本公主的,想討得父皇寵愛的公主皇子,皆是這般眼神。”
“隻不過,他們沒你這般聰明,會掩藏,最後受到父皇寵愛的,不還是本公主嘛。”
“但即使你這般聰明,竟也沒能拿捏住溫雪翡,還是讓她騎到了你頭上,真是有些好笑。”
溫胭脂麵容還是繃著,但這些時日的打擊,確實讓她已然有些心神失守。
三公主直戳痛處,她一時沒反駁,沉默了一會。
三公主也不著急,神色篤定。
溫胭脂這般心態的人,她見得多,自然也知道他們最想要什麼,也知道什麼能燃起她們的鬥誌。
過了一會。
溫胭脂泛冷的聲音響起。
“三公主,究竟想做什麼?”
三公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道。
“我來,自然是想與你合作一個計劃。”
“一個能徹底打擊溫雪翡的計劃。”
話音落,三公主嘴角緩緩顯露出了些許笑容。
溫雪翡今日臨時起意,自己做了一盒酸棗糕,念著辜長思喜歡吃酸的,便想著送去給他。
隻她馬車行至辜府大門。
外間守門的下人卻是麵麵相覷。
支支吾吾道。
“世子爺今日出門了。”
溫雪翡疑惑:“今日有公務嗎?”
沒聽辜長思提呢。
下人卻忙搗頭如蒜。
“是的是的,臨時公務。”
聞言,溫雪翡麵露些許沮喪,把手裡的食盒遞給下人道。
“那勞煩你等辜世子回來,便將這食盒轉交給他。”
下人忙忙點頭。
隻是等溫雪翡走遠後,卻是同一起看門的下人對視了一眼道。
“溫二姑娘待我家世子爺可真好。”
“世子爺平素也是個高嶺之花,怎麼這一找了未婚妻,就遍地開花了呢?”
“呸呸呸,怎麼說話的,哪有遍地,不就多開了一朵嘛。”
“而且,還不知真假呢。”
“怎麼不知真假,你是沒瞧見方才世子爺出門神色著急的模樣,明顯就是擔心著呢。”
“而且…陣仗如此之大,估摸沒多會就要傳遍盛京了,我們也瞞不了溫二姑娘多時。”
……
溫雪翡難得出門,也不著急回去,讓車夫停在了一處熱鬨街市。
帶著綠芙綠棠下車閒逛了起來。
隻是逛了幾家鋪子,溫雪翡便停了下來,臉色有些古怪地看向綠芙綠棠。
“你二人,有沒有覺得有些奇怪?”
“小姐,怎麼了?”
“周圍這些人,乾嘛總看我?”
“那定然是小姐天生麗質,引人注目。”綠棠接話。
溫雪翡笑了笑:“就你嘴甜,但肯定不是這般,他們的眼神怪怪的,不像是欣賞。”
“而且你們先前有沒有注意我們去書鋪,一進去,裡麵本來熱鬨的人聲就安靜了一瞬,好似有什麼話是我們不能聽的一樣。”
“小姐會不會多想了?盛京這般大,哪有什麼事,是隻單單我們不能聽的。”綠芙道。
溫雪翡想了想,點點頭。
“興許是我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