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半人高的草叢被分開,一頭灰狼從裡麵竄了出來。
這是一種通體灰白,體型健壯,有著銳利獠牙的的猛獸。格雷在作為艾涅斯特的時候,砍過的怪物加起來能堆成小山,自然也和它的同類打過交道,現在看到甚至還感到一點親切。
但是灰狼顯然不這麼想。
它伏低身子,隨時準備咬斷這個人類的喉嚨。
與有著半人高,渾身上下充滿進攻性的灰狼相比,身材瘦弱的“維因”顯得很無害。他甚至都沒有什麼反應,隻是慢慢地眨了眨眼,露出疲憊的神色。
見到獵物如此表現,灰狼登時不再遲疑,腿部肌肉發力,像是一支利箭一般,猛地向著格雷撲來!
麵對它的攻擊,格雷依然毫無反應。一人一獸的距離越來越近,格雷甚至能看清張開的大嘴和閃著寒光的利齒。
就在灰狼確信了自己的勝利的時候,格雷抬起手臂,朝著前方斬出一劍。
一擊斃命。
轉眼之間,捕獵者和獵物的角色就完成了互換。灰狼不可置信地向後退了幾步,最終哀嚎了一聲,倒在了地上。
格雷勉強揮了一下沉重的手臂,甩去了劍刃上附著的血液。不光是手臂,他現在渾身上下都沉重得像綁了鉛塊一樣,光是站著都十分的吃力。
維因的身體素質比艾涅斯特差了太多,隻能使用最基本的劍術技巧,也就是俗稱的平砍,清起怪來自然事倍功半。
隨著體力的消耗,他的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差,眼前時不時地發黑,同時還伴有一陣陣耳鳴。如果不是靠意誌力支撐的話,他現在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
啊,好想躺啊。
他漫無邊際地想道。
他現在最渴望的事就是毫無形象地往地上一癱,舒展四肢,放鬆地睡一覺。
但狀況不允許他這麼做。
和艾涅斯特比起來,維因這邊的開局完全是Hard模式。
縮水的實力,疊加的Debuff,一路狂飆的OOC值,解決不完的麻煩。
在艾薩克舊城區鬨出了這麼大動靜後,他已經不敢再原路返回了——天知道會不會打哪裡又冒出一批敵人,而且目擊到他的人也是越少越安全。那麼,就隻剩下了一個選擇:往北走,由人跡罕至的森林方向離開。
附近的凱賽德尼亞森林裡生活著許多凶暴的怪物,對艾薩克城的居民來說,那裡是有進無出的險地,向來都是能有多遠避多遠。即使對格雷來說,穿越森林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其實在幾小時之前,他還沒覺得有什麼壓力,大不了一路上用魔法洗地。但之後的發展,充分地讓他感受到了什麼叫做來自世界的惡意。
為了警示格雷,在OOC值超過50和80的時候,係統會隨機賦予他一次負麵狀態。有的無關痛癢,有的則很惡心人。而格雷這次抽到的狀態名為——魔力恢複速度極限降低。
對維因這樣的魔法特化型改造人來說,簡直是精準打擊。
術士與魔素的親和度關係著魔法的威力上限,而魔力的恢複速度則決定著技能冷卻時間。現在恢複速度被砍,意味著格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上戰場隻能當個活靶子了。
所以,格雷不得不撿起了黑衣人友情提供的武器,繼續假裝自己是個劍士。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讓他感到頭痛的事。
那就是澤洛斯和梅特裡希的態度。
不知道是因為成為維因的時間太短,演得有點像艾涅斯特的關係,還是終結技的演出效果太好,他在澤洛斯眼裡的形象……有點可怕。
當格雷向他走過去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把梅特裡希護在身後,緊張地看著格雷,就差在臉上寫“你不要過來”了。
但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格雷都必須把人給帶走。
這兩個孩子的行蹤並不隱秘,如果有人看見他們進了舊城區,那就是不容忽視的隱患。繼續待在艾薩克城裡的話,格雷無法保證他們的安全。
他可是冒著翻車的風險,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把人救了下來,如果兜兜轉轉,命運還是繞回到原來的軌跡上的話,格雷連吐血的心都有了。
再加上這倆孩子這麼能折騰,連那麼危險的地方都敢闖,格雷也擔心再放任下去,哪一天他們就會把自己給作沒了。
所以,縱然澤洛斯一路上擺出視死如歸的表情,他也隻能當做沒看見。
在這片森林裡,格雷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保證三個人的安全。再加上他身上那一大串Debuff也不是掛著好看的,稍微放鬆一點,精神狀態就不太對勁,實在分不出多餘的精力關心那兩個孩子在想什麼。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趁格雷一個不注意,他們……跑了。
在這片危機四伏的森林裡跑了。
當格雷解決了眼前的野獸,回頭發現身後空無一人時,他內心掀起的波濤簡直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這裡是能隨便亂跑的地方嗎?!
但他又無奈地發現,這事情好像還不能怪澤洛斯。
格雷在救人之後,既沒有釋放出善意,也沒有做出任何解釋,幾乎是在脅迫兩個孩子和自己走。說不定在澤洛斯眼裡,他比那群黑衣人還更像反派一些。
澤洛斯畢竟沒有上帝視角,又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要在搶在格雷對他們下手之前,抓住一切機會逃走。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但還是好想吐血啊!
他救下兩個孩子,可不是為了讓他們在這裡葬身狼腹的!
格雷不等呼吸喘勻,就越過灰狼的屍體,繼續向前走去。
……
“澤洛斯,等一下!”
梅特裡希大聲叫住前麵的好友。他此時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澤洛斯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減緩,隻能看到兩旁的景物在視線裡飛快地閃過。
“嗯?”澤洛斯回頭問道,他的臉上還殘留著焦急的神色,“怎麼了?”
梅特裡希猶豫了一下,問出了一個他想不通的問題。
“我們為什麼要跑?”
從踏入舊城區開始,大起大落的事一件接一件地發生,讓他大腦根本來不及處理。所以,當澤洛斯壓低聲音提議逃走的時候,他沒有多想,就跟了上去。
但回過神後,他卻覺得這樣做不太對。
“誒?”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問題,澤洛斯不禁怔住了。
“為什麼要跑?”他又重複了一遍梅特裡希的話,似乎覺得難以理解,“不跑,難道要留在那等死嗎?”
“所以說……”梅特裡希覺得自己觸摸到了問題的核心,“你為什麼覺得不跑就會死呢?”
“那當然是……”
澤洛斯的話在喉嚨裡打了個轉,又咽了下去。好像那個人隻是說“想活命就跟他走”,沒有要殺他們的意思。
那他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澤洛斯回憶了一下,發現這個想法源自對年輕人的恐懼。
那是一片衝天而起的赤紅色火光。在它的燃燒範圍內,處處都是飛濺的鮮血和不忍聽聞的慘叫。就連其他的黑衣人都被嚇住了,但那個人置身於其中,臉上卻還是平靜中帶著笑意,似乎很習慣這樣血腥的場麵。
所以,當彆人喊出“惡魔”的時候,他立刻就相信了。
澤洛斯從記憶中掙脫出來時,那漫天的血光仿佛還在眼前揮之不去。他擦了一把冷汗,把發生的這一切原原本本地說給梅特裡希聽,想讓好友意識到那個人的危險之處。
沒想到梅特裡希聽了之後,隻問了一個問題。
“他有傷害我們嗎?”
“沒有。”澤洛斯不情願地回答,“但你沒看到他當時——”
“我確實沒看到。”梅特裡希認真地反駁,“我隻看到了結果。這個人救了我們。”
“就算救了我們,也不代表他就是好人。”
澤洛斯依然疑慮重重:“也許他是想利用我們呢?拿去充當某種儀式的祭品之類的。”
“利用?”梅特裡希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有他那樣的實力,隨便在哪抓幾個人不行嗎?何必多此一舉,費那麼大勁來救我們呢?”
梅特裡希不認為,像他們這樣生活在貧民窟的孩子,能有什麼被彆人看中的價值。
他觀察到好友的表情有些遲疑,明顯有被說服的跡象,於是添上了最後的一把火。
“最重要的是,就憑我們兩個人,真的能走出凱賽德尼亞森林嗎?”
梅特裡希雖然從來沒出過城,但也從大人們的口中聽說過這片森林的可怕之處。那些存在於冒險故事中的怪物自不用提,哪怕隨便跳出來一隻野獸,也不是他們兩個孩子能對付的了的。
澤洛斯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最後不得不承認:“好吧,你是對的。”
他並不笨,隻是一直處於恐慌狀態,沒法靜下心來思考而已。現在聽了梅特裡希的分析,冷靜下來後,基本的判斷力也回來了。
他的做法確實很不明智。
“那我們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