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痛(2 / 2)

痛症 玉寺人 14958 字 9個月前

而當時騙子看著她,好像還很傷心似的問:“你怎麼也不準備一個蘋果給我?虧我給你弄了那麼多。”

喻落吟哪知道,聖誕節對於白尋音來說是個不好的回憶。

他更不知道,從這個聖誕節開始,她忽然又覺得這個節日值得過了。

隻可惜……隻可惜騙子就是騙子,怎麼可能成的了真呢?

白尋音從回憶中抽身,清澈的眼底有些乾澀泛紅。

她站起來,雙腿因為長時間的蹲著而有些發麻,近乎是踉蹌的滑了一下,堪堪扶住旁邊的桌子穩住——指尖正好碰到滑溜溜的,類似於塑料皮的東西。

側頭一看,恰好是那些聖誕節那些平安果花花綠綠的包裝皮。

蘋果保留不了那麼久,可包裝她卻舍不得扔。

笑話,都是笑話。

這些她珍惜備至的東西,可能在喻落吟眼裡隻不過是‘哄她玩’的垃圾罷了。

喻落吟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劊子手,太懂得如何讓一個女生絕望了。

白尋音輕笑,伸手把這些東西都掃進了垃圾桶裡。

*

除夕那天,白尋音是在家過的。

她整個放假期間,拒絕了阿莫在內所有人的邀請,就一直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呆著,在房間內……療傷。

大年三十,她幫著季慧穎一起忙活著做了幾個菜,冷冷清清的房子裡貼了春聯,福字,才勉強有了幾絲‘新年’的氣氛。

“音音,我感覺你最近受了不少,是不是高三學習壓力太大了啊?”吃飯的時候,季慧穎有些擔心的打量白尋音蒼白的臉色,總感覺從放假開始,自家女兒非但沒享受假期好好休息,還反而更疲倦了似的。

白尋音一笑,對著季慧穎搖了搖頭,隨後指了指客廳裡藥箱的位置——示意自己其實隻是有點感冒罷了。

並且已經吃過了藥。

很多被蜜糖包裹著外殼的‘真相’敲開的時候往往又澀又苦,足以透過舌尖把苦意傳到心裡。

可那又怎麼樣呢?少年時期心中想法往往動若脫兔又詭譎多變,無人在意。

心傷並不能算是可以入院治療的病痛,充其量就是……一點點的痛症罷了。

外界看來,不疼不癢。

都說二十一天是一個可以打磨痛苦養成習慣的過程,可白尋音隻用了三天就習慣了。

習慣了從虛假的光明中回到真實晦澀裡的感覺,習慣了失去其實從來就沒真正擁有過那個人的……痛症。

不但習慣了,而且還能加以‘利用’,畢竟痛苦總比舒適能令人懂事,能讓人成長的更快一些。

白尋音想著,唇角不知不覺的浮現一抹有些奇異的微笑。

“那晚上彆忘記再吃一次藥。”季慧穎歎了口氣,低頭吃飯,她已經是上了一點歲數的中年人,哪怕年輕時多麼優雅知性,現如今也不禁染上了一抹中年人的絮絮叨叨,來回囑咐,最後才對白尋音說——

“吃吧,吃完我們一起去醫院看看你爸爸。”

除夕夜,全國人民闔家團圓的日子,他們家三個人也該‘團圓’才對。

醫院不管是中秋節還是除夕都有值班的護士,因為‘意外’時時發生才不論你是否過年過節。

白衣天使們早已經對於任何節日都毫無心情波動,見到除夕有人來探病也不意外,麻木的做了登記便讓她們進去了。

同屋外的濕冷濕冷的寒冽不一樣,醫院裡四麵八方開著空調,常年是令人舒適的恒溫——可白尋音在走進白鴻盛的病房時,卻刹那間覺得冷。

近乎是毛孔齊齊打開,一擁而上鑽入冷空氣的寒意。

她看著躺在病床上隻能靠營養藥劑過活,已經蒼白消瘦的不成樣子的父親,頃刻間便紅了眼眶,死死的咬著唇不掉眼淚。

“女孩的眼淚都是金豆子,可不能輕易掉的。”白尋音透過霧氣蒙蒙的雙眼,不自覺的就想起以前她父親還高大,健康的時候,曾經把摔在地上要哭不哭的自己抱在膝頭,輕笑著哄的畫麵。

男人笑容燦爛又溫和,揉著她腦袋的手乾燥溫暖:“音音要是掉眼淚,爸爸該心疼死了。”

可白鴻盛邊說,還是邊把白尋音那小蘋果臉上的‘金豆子’都細細擦拭,仿佛真的很珍惜的珍藏起來一般。

以前有他可以依靠,撒嬌,白尋音可以毫無忌憚的流淚,肆意,感覺有人撐腰。

所以白鴻盛出了事情後……白尋音就漸漸的不愛哭了,她更喜歡把眼淚忍著,用麵無表情來詮釋——因為她不想也不習慣讓彆人幫她擦眼淚。

“就是因為這個樣子,我才不讓你來醫院的。”季慧穎進來後便熟練的走過去幫著白鴻盛按摩,回身看到白尋音眼圈通紅的失落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音音,不要受影響,實際上你爸爸的情況並沒有變壞,一直保持在一個挺平穩的狀態,說不定哪天……”

她說著說著,聲音戛然而止。

白尋音知道,這是因為季慧穎無法給出一個承諾,也不想騙她,於是隻能戛然而止的沉默下去。

白鴻盛何時能蘇醒,就同她何時能恢複聲音是一個概念——都是任何醫生都無法確定的事情。

有可能就在明天,也有可能一輩子。

白尋音隻是可憐季慧穎,一個人帶著他們兩個這樣猶如‘鉛球’般的累贅。

她媽媽的脊梁骨看似柔弱,可卻無法輕易的被壓垮。

正胡思亂想著,白尋音牛仔褲裡的手機‘嗡嗡’作響。

拿出來一看,是喻落吟打過來的電話。

如今看到這三個字她瞳孔都會不自覺的收縮,躁鬱焦灼。

白尋音纖細的手指捏緊了緊,不耐煩的掛斷,索性直接開了靜音。她把手機扔在桌上眼不見心不煩,隨後走向病床旁邊幫著季慧穎一起為白鴻盛按摩。

而被掛斷了電話的喻落吟,有些錯愕的看著手機屏幕,半晌後短促的輕笑了一聲。

笑聲在冷冷清清的空曠樓道裡尤為刺耳。

他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大過年的,他不顧家裡人的勸阻和責罵硬是跑出來,一路開車到了白尋音他們家這個破樓道裡……結果家裡居然沒人。

難不成是自己猜錯了,白尋音真的去親戚家過年了?

可就算去親戚家裡,也不至於掛電話吧?喻落吟清雋的眉頭微蹙,盯了手機半晌,再次撥過去了一個電話。

鈴聲自生自滅,依舊沒人接。

喻落吟蹙起的眉頭忍不住染上幾分煩躁,還有淺淺的不安。

他甚至忍不住點了根煙。

煙霧梟梟的狹窄樓道裡,有熱熱鬨鬨說話路過的人在看到這個俊的顯眼的少年時,聲音都會不自覺的被凍結一下——然後壓低了動靜,嘀嘀咕咕的走開。

畢竟喻落吟現在眉目沉沉,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氣場。

他手中漫不經心的把玩著鋼製的打火機,心裡總覺得白尋音有點不對勁兒。

從幾天前開始不接電話,回微信能一個字絕對不兩個字……和之前的乖巧聽話相比,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難道是自己哪兒得罪她了麼?

一根煙燃儘,也並未思考出什麼頭緒,手機還不安分的響個不停——都是來自四麵八方約他的電話,其中最多的,還是家裡那群人叫他回去。

喻落吟焦躁的扣上手機,踩滅了煙蒂下樓。

臨開車離開前,他口氣略略生硬的給白尋音發去一條信息:[給我一個不接電話的理由。]

而這條信息,等到他那車開到自家院裡的時候都沒得到回應。

小姑娘似乎打定主意不理會他,軸的氣人。

喻落吟心裡窩著火,骨節都被自己捏的不自覺‘咯吱’作響,少年裹夾著一層寒氣走進來的時候,和整個屋內的‘溫暖如春’都顯得不入。

他身上幾乎帶著一種‘生冷肅殺’的味道。

“阿吟,怎麼了這是?”跟喻落吟玩的好的表哥喻時欽走過來,不明所以的問:“誰惹你生氣了?”

喻時欽常年在國外讀書,隻有過年才難得回來,喻落吟並不想給人臉子看,頓了頓,便懶洋洋的扯了扯唇。

“誰能惹到我?”喻落吟眼睛微微眯起,狂妄的說:“向來都是我惹彆人生氣。”

白尋音也是的,休想影響到他。

少年意氣風發,氣勢狂妄的像隻淩厲的豹子,外表卻優雅斯文的像隻慵懶的貓。

兩種氣質融合在一起,意外的和諧極了。

就好像他天生該如此恣意,誰也沒能耐打擊他分毫。

喻時欽看著便不由得覺得欣慰——

兩年沒見,喻落吟更加成熟了,也更加有‘喻家人’的姿態了。

“哥,表哥。”喻時恬也就是喻時欽的妹妹,喻落吟的表妹過來叫人,她比喻落吟小一歲,也正在讀高中,一身公主裙甜美可愛,跑過來不耐煩叫人的模樣都帶著一股子嬌憨:“你們乾嘛呢?她們叫你們過去吃飯。”

喻時欽很寵自家妹子,修長的大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小鬼,這就去。”

喻落吟的視線卻在喻時恬手腕上那串層層疊疊,一動一搖間就波光粼粼的手鏈上停滯片刻,隨後他若有所思的問:“甜甜,你這手鏈在哪兒買的?”

“嘻嘻,T家最新款,好看麼?”喻時恬潔白的手腕在喻落吟麵前晃了晃,笑完又好奇的問:“咦,表哥,你怎麼好奇起這些女孩子的東西啦?”

“給我想辦法弄一條,最晚後天之前。”喻落吟從錢包裡抽出一張黑卡扔給喻時恬,隨後在後者將將要脫口而出的抱怨聲裡淡淡的道:“順便給你自己再買點東西,我付賬。”

“謝謝表哥!”喻時恬剛剛要怒吼的‘開什麼玩笑’立刻硬生生的轉了個彎,喜笑顏開的彎了彎眼睛:“保證幫你弄到——你過你要這個乾嘛?送人麼?”

喻落吟‘嗯’了聲。

這下就連喻時欽都有些意外,側頭戲謔的看著他:“送誰?你小子談戀愛還是追姑娘?”

“都不是。”想起剛剛被掛斷的電話,還有這幾天被無視的信息,喻落吟眸色微黯,閃著不宜察覺的陰鷙。

他輕輕的說:“是逗寵物。”

“什麼寵物啊?表哥你養貓還是養狗了?”喻時恬覺得莫名其妙:“還得拿手鏈逗,逗貓棒不行麼?”

“矜貴,最近好像生氣了。”喻落吟輕哼一聲,漫不經心的笑了笑:“總得哄哄。”

貓喜歡亮晶晶的閃爍東西,女孩不也都喜歡鑽石麼?

等到漫長的飯局結束後,喻落吟才收到白尋音的回話。

對話框裡的字就和晚上的滿漢全席一樣沒滋沒味:【太吵了,沒聽見。】

能聯係到人,喻落吟心裡莫名焦灼才稍稍緩解,他垂著眼睛問:【什麼時候回來?】

白尋音回的很快:【明天。】

【好。】喻落吟輕嗬一聲,飛快的回:【家裡等我。】

隨後他又給喻時恬打個了電話,就懶洋洋的一句——

“想辦法,明天中午之前,給我把手鏈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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