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害怕‘習慣’兩個字。
白尋音生怕喻落吟在堅持不懈的這樣下去,她會習慣他沒皮沒臉的跟隨,在食堂,教學樓,放學回家後騎車的漆黑小路上……
她真的怕自己會又一次的‘沉淪’。
但白尋音永遠記得喻落吟給她講過的那個大黃狗的故事,且時時提醒著自己要複習——隻有狗才記吃不記打,她不能在當一隻無知的狗了。
*
午後自習課的時候,喻落吟被於深叫到了辦公室。
少年靠在牆上看著班主任喝了口茶水,咽下去才敲了敲桌上的一遝資料:“前段時間班級裡統計的誌願調查,你填的是瀾大吧。”
“是啊。”一聽說是問大學誌願的事情喻落吟才鬆了口氣,他聳了聳肩,理所當然的說:“瀾大排名全國前十,又在本地,有什麼問題麼?”
“問題倒是沒什麼問題,就是……”於深好像刻意賣關子似的,慢悠悠的拖長音半晌才笑了:“就是瀾大今年在咱們學校有一個保送名額而已。”
喻落吟一愣。
“怎麼樣?”於深看著他的模樣,意味深長的問:“有沒有興趣?”
能保送固然是好事,可是一個保送名額……
喻落吟沉默片刻,才問:“老師,我能問一下這保送名額會考慮我……跟我媽那方麵有關係麼?”
“傻小子,你對你自己這麼沒自信啊?”於深哭笑不得,把桌子上的一張紙撇到他身上:“這次一模考試,你全校第二,第一那位意向誌願還不是瀾大,這名額不給你給誰?”
喻落吟拿起扔在他身上的紙看了一眼,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排名第五的‘白尋音’名字上麵。
不知道這倔姑娘想報的誌願是哪兒。
一瞬間,喻落吟就心生想要打聽的**。
無論如何,一個瀾大的保送名額沒辦法保證他和白尋音上一個大學。
相反的,他接受了之後不用參加高考還會打草驚蛇,可能讓白尋音刻意躲避跟他報一個學校。
於深還在一旁喋喋不休:“你先把表格填一下吧,剩下的事情……”
“老師。”喻落吟打斷他,清俊的臉上掛著斯文的笑意,他搖了搖頭客客氣氣的拒絕:“我不要這個名額了。”
於深愣住了,聲音幾乎劈叉:“為什麼?”
喻落吟想了想:“我自己能考上瀾大。”
“不是,現在有保送名額……”於深感覺自己簡直搞不懂現在年輕人跳躍的思維了,他驚愕的嗤笑:“你填了表格之後就等於直接是瀾大學生了,乾嘛非要自己考?”
喻落吟:“我想。”
“……你彆跟我插科打諢。”於深嚴肅起來,板著臉:“這可是很嚴肅的一件事情,你現在這是開玩笑麼?”
“老師,這怎麼是開玩笑呢?”喻落吟無所謂的笑笑:“我就是不想被保送啊,你把名額給後麵的學生吧。”
於深氣的幾乎七竅生煙,死活都搞不懂喻落吟這是在作什麼妖。
他沒好氣的說:“第三人家想出省,不考慮瀾大,有彆的保送名額自然會考慮他——不是喻落吟,你操心彆人乾什麼?!”
喻落吟轉了轉眼珠:“那第四?”
於深:“第四跟第三一樣!”
喻落吟經過層層鋪墊,終於能問到自己想問的:“那第五?”
“第五?白尋音?”於深皺眉看了眼大榜名單,煩躁的說:“她屬於殘疾學生,不在保送範圍內。”
喻落吟心中‘咯噔’一下,感覺自己有點克製不住的怒氣上頭:“老師,咱們學校還搞歧視啊?”
讓人聽著想砸桌子。
“什麼搞歧視,每個學校都有它不同的規定,輪得著你操心麼?”於深直拍桌:“你現在應該關心的是你自己的保送!”
“不是,老師,這我真得跟你好好掰扯掰扯。”喻落吟雙手抱肩,仗著一向在老師麵前無法無天慣了,他口無遮攔的批評:“啞巴就沒有升學的空間了麼?憑什麼不能保送啊?學校這真屬於歧視,我必須要抗議一下。”
“……你抗議有什麼用?這東西又不是我規定的!”於深聽的一愣一愣的,慢了半拍才說:“再說了就算沒有這條規定,人家白尋音也對瀾大沒意願,她勾選的意向是北方工科大學!”
……
北方?遙遠的北方?
喻落吟一怔。
他拐彎抹角費儘心機的從於深嘴裡打聽到了白尋音的誌願,真正聽到的時候心裡卻空落落的。
因為喻落吟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白尋音竟然想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那可是北方啊。
近乎‘失魂落魄’的離開了班主任辦公室,最後喻落吟也沒有接受那個報送的名額。
他回到教室的時候正好下課鈴響,喻落吟看著在一片人來人往的忙絡學生中安穩坐在原位的白尋音——她脊背筆直,纖細的頸微垂,低頭看書的模樣安靜認真,就像一副柔和婉約的畫。
隻是,讓人有種想要‘打擾’的衝動。
喻落吟下頜線微微繃緊,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快步走過去抓住她正握著筆的手腕。
白尋音有些詫異的抬頭看向他。
“跟我出來一下。”喻落吟動作溫柔又強硬的把她帶了起來,聲音輕而急促:“有事問你。”
白尋音被他扯出了班級外麵,人來人往,隻要阿莫不在,就沒人會敏感的注意到他們兩個之間的這小小一隅。
直走到他們曾經去過無數次,卻在後來很久未去過的那個安全通道,喻落吟才放開了她。
白尋音下意識的向後退,單薄的後背緊緊的貼著安全通道的大鐵門。
“你彆害怕,我……”喻落吟看著她臉上滿滿的戒備隻覺得心口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又疼又狼狽,他勉強自嘲的笑笑:“我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我就是想問你幾句話。”
白尋音靜靜的看著他。
在她沉靜澄澈的雙眸注視中,喻落吟定定的問:“你是想去北方工科大學麼?”
白尋音沒想到喻落吟特意把她拽到這兒居然是要問這個,一時間愣了一下。
可等到回過味,她就不禁笑了笑。
喻落吟看著她笑,莫名感覺心不斷的向下沉:“笑什麼?”
[是啊。]白尋音始終笑著,打字回應他:[我有這個想法。]
“為什麼?”喻落吟聲音喑啞,遲疑又艱澀的問:“北方……那麼遠,瀾大不好麼?”
[不好。]白尋音搖了搖頭,纖細指尖打下來的話字字誅心:[因為你之前說過你想上瀾大。]
相處的最甜蜜的那段時間裡,他們不是沒談過未來想上哪個大學的。
那個時候喻落吟就曾經說過想留在林瀾,因為瀾大很好,她卻沉默不語——因為白尋音始終想去北方看一看。
她的想法從來沒變過,隻是那個時候……其實曾經為喻落吟一句‘我們上一個大學吧’動搖過的。
那個時候白尋音以為和喻落吟上一個大學,朝夕相處的感覺比‘誌願’更動人,可現在不一樣了。
她要去北方,要去自己想上的學校。
同時她也知道,喻落吟不會去北方,他也一向是個有自己堅持的人。
[喻落吟,我們早晚要分開,高考以後大概也再也不會見麵。]白尋音收回目光,繼續打字給他看,一字一句客觀而冷靜——
[我不會接受你,所以你也不要在纏著我了。]
[無論是你以前說過的那些話,還是現在無聲的跟著我,我都不要。]
[我隻想好好準備高考,在學校安穩渡過這剩下的不到一百天。]
[你如果還因為賭約那兩個字對我有哪怕一絲的愧疚,就請你離我遠點,當做補償吧。]
白尋音第一次對喻落吟一次性說這麼多的話,幾乎不給人插嘴的空間,目的卻是讓他徹底離開她的世界。
喻落吟閉了閉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孩纖細的背影打開安全通道沉重的門,‘砰’的一聲阻隔住他所有的視線。
原來真的有的時候,你的所有努力會顯的特彆徒勞無功。
——那是當你放在心上的人真正不在乎你的時候,才明白什麼叫自作自受的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