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
某酒店餐廳。</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將手機丟在桌上,一邊拿起筷子夾菜,一邊鬱悶道:“這小女娃娃還挺難說話!”
“什麼小女娃娃?”
對麵有個青年一臉好奇。
絡腮胡子沒來得及答話,他旁邊另一個相貌清秀的年輕人笑了笑說:“不就《創業者》那選角的事兒。潘導無意中在網上看了張照片,點名讓那小姑娘演孟老師的心頭白月光,徐導忙了半天,幫著聯係人呢。”
將嘴裡的東西咽下,絡腮胡子一臉苦悶,“咱潘導那人你也知道,眼光刁鑽得很。說什麼要清冷又溫柔的氣質,還得少女感,新麵孔,年齡不許大過二十去,為了這麼個戲份統共不到十分鐘的小角色,我胡子都快愁白了!”
“噗——”
對麵青年噴笑一聲,敷衍地安慰他,“看開點看開點,那孟老師的白月光,總不能隨隨便便找人給糊弄了。這潘導都點名了,想辦法請來就是,先前他不點名那次你忘了?二十個人!”
青年用手比出一個“2”,一臉的心有餘悸,“我們二十個人,差點把全國的電影學院都跑遍了。”
絡腮胡子的臉色變了一變,猛點頭,“你說得對!”
不就個小姑娘,他還不信搞不定了。
一杯酒下肚,他扭頭朝旁邊的年輕人道:“周鈺,買一下去寧城的票,明天你陪我走一趟。”
……
星期一,早操後。
高二十九班教室裡,幾個女生圍在丁楚楚座位邊,七嘴八舌地安慰。
“彆哭了呀。”
“對呀楚楚,彆傷心了。”
“你不會昨晚就哭了一晚上吧,眼睛都腫了。”
“哭有什麼用?!”
孫婧看著她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淌,沒好氣地說,“你媽怎麼跟你一模一樣呀,這麼好欺負?!他爸讓回去就回去啊,又不是他們家的仆人,憑什麼被他們呼來喝去的!”
“小聲點。”
旁邊有個女生拉了下她的袖子,偏頭瞥向一組,“阮玥還在教室呢,彆讓她聽見了。”
“就讓她聽見怎麼了!”
孫婧氣急敗壞喊道,“我還正想問問她呢,能不能講點道理,家裡有錢就可以這麼欺負人嗎?!”
她聲音太大,教室裡也就剩下一半人沒出去,聞言,一個兩個的目光,都落在了阮玥的身上。
阮玥其實早就發現了,丁楚楚在哭。
她懶得理……
...
也沒想到,孫婧上次丟了那麼大一個臉,還不學乖。拔高聲音喊完之後,孫婧發現自己吸引了不少注意力,更得意了。
她跨過兩個凳子,走到了一組和二組的過道裡,義憤填膺地質問阮玥:“看我乾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們一家人這麼欺負楚楚,未免太過分了。”
“就是呀,楚楚哭得多傷心。”
“剩了楚楚一個人在寧城,這下可怎麼辦?”
見阮玥沒吭聲,丁楚楚的</幾個小姐妹頓時也指責起來。
反倒是丁楚楚,抬手攔下了其中一個人,搖搖頭,聲音小小地說:“好了好了,你們去讀書吧,不要影響大家早讀。”
“嗬~”
一組之隔,阮玥冷笑了聲,“進教室就哭的是你,現在說話勸人的也是你,真有意思。”
“我——”
丁楚楚看著她,咬緊了下唇。
孫婧回頭看她一眼,瞬間氣急敗壞地吼:“你彆這麼陰陽怪氣的!”
“你也挺有意思。”
阮玥坐在位子上,脊背微微後靠,看著她,語調平靜,“人家一哭你就心疼,人家一委屈你又幫著出頭,既然看不得她難受,那就幫她解決一下難題,把她媽接到你家去住不就行了?”
“噗——”
一組後排兩個男生,被這話逗得一笑,吃瓜半天也算明白事情始末了,忍不住開口起哄,“對啊對啊,孫婧你很聖母嘛。這麼有閒心,把丁楚楚和她媽一起接你家去嘛,犯得著麻煩彆人。”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程筱剛從外麵進來,眼看孫婧擋了她的路,沒好氣地一把將人推開,嘴裡冷嘲熱諷道,“真以為自己是水做的呀,裝什麼林黛玉!”
“乾什麼呢!”
教室門口,一道厲喝將她嚇了一跳。
過道裡正站著的孫婧也被嚇了一跳,抬眸看見門口立著的中年男人,立馬慫了,“沒,沒乾什麼……”
教導主任的目光被丁楚楚吸引,看見她慌忙抬手抹眼淚,又看見她身邊圍了好幾個人,臉色一沉,沒好氣地拿手指了一圈,“你你你,你,還有你,都給我出來!”
站著沒讀書的幾個女生,一起被叫到了走廊上。
教導主任皺眉看著丁楚楚,“大清早地不好好念書,在教室哭什麼?眼淚汪汪的,以為你是林黛玉嗎?!”
“噗——”
無辜被牽連的程筱沒忍住給噴了。
教導主任一雙黑眼珠子又看向她,眉毛擰成毛毛蟲,“你笑什麼?我說話很好笑嗎?”
“不是。”
麵對這聞名一中的黑麵閻羅,程筱也發怵,飛快地搖搖頭抿緊唇,低頭看腳尖,不敢說話了。
教導主任又看向孫婧,“你站在過道裡做什麼?語數外政史地,六門知識點都記住了背完了?一路走過來就你們班紀律最差,統統給我叫家長,我還不信了,治不了你們這些臭毛病!”
...
“主任!”
“主任我們錯了。”
一聽說叫家長,幾個女生都慌了,有人餘光瞥到教室裡的阮玥,慌不擇言道:“我們本來正讀書呢,因為楚楚在哭,所以才去安慰她。不是故意不讀書影響紀律的。”
話裡話外,直接甩鍋給丁楚楚了。
教導主任煩得不行,話題又繞回去,他問丁楚楚:“出什麼事了,大清早哭什麼?”
“是因為阮玥,她爸爸把楚楚的媽媽趕回老家了
。”
有女生忙不迭道。
教導主任聽得一頭霧水,耐著性子多問了幾句,才算將整件事情給弄清楚了。
他唇角抽了抽,目光複雜地掃過幾個女生,沒說話,走兩步到了窗邊,開口問了句:“誰是阮玥?”
阮玥舉起手,“我是。”
“來,出來一下。”
“哈哈,把她也叫出來了。”
孫婧勾唇,幸災樂禍地說了一句。
卻不曾想,教導主任將人叫出來,不但沒有絲毫責備,語氣還溫和得很,“委屈嗎?”
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卻差點將阮玥的淚給招出來。
她垂在身側的一隻手輕輕攥了下,沒答話。
教導主任吐出口氣,看向丁楚楚:“人家的爸爸不是你爸爸,沒有養育你的責任,更沒有照顧你媽的義務!你一個高中生,寄宿生活過不得?還是說今年隻有三歲,沒斷奶,離不了媽?收回房子讓你媽回老家怎麼了?再說了,你媽一個成年人,沒一點腦子,她不願意,那彆人還能將她綁了送回去?家境不好、窮,那就給我在學校好好念,誌氣拿出來,有本事考個年級第一你隨便哭!條件條件不好,學習學習不行,還把人家的一片好心當成理所當然,十幾年的思想道德學狗肚子裡去了!”
一番義正言辭的話,將丁楚楚給震懵了。
她原本眼淚已經止住了,這會兒被嚇得又淚流不止,卻不敢吭聲,脊背緊貼著牆,肩膀一抽一抽的。
教室外樓道上學生不少,卻一片死寂。
男人罵了一通,還覺得氣兒不順,又抬眸看向孫婧,威嚴的目光,壓得她不敢抬頭。
“還有你們幾個,是非不分興風作浪,怎麼,父母送你們到學校,就是讓你們成天不務正業拉幫結派的?她哭就讓她哭,哭個夠,有什麼好哄的!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花人家的,還有優越感了?人家幫她是好心,不幫也無從指摘,彆一天天地煽風點火,小心哪天這火苗把自己給燒著了!”
“……”
四下繼續一片死寂。
有幾個男生以書擋臉,又用手捂著嘴,生怕手一鬆,忍不住要笑死在樓道上。
教導主任罵也罵了,訓也訓了,再看幾個女生,還是哪哪都不順眼,他性子直脾氣急,最討厭女人哭哭啼啼的樣子,一看見丁楚楚便生理性反胃,蹙著眉頭偏過視線,沒好氣地說:“早讀也彆上了,笤帚拿上,給我把升旗台四周好好掃一遍。還有……”
他盯著丁楚楚說:“今天每人給我寫八百字檢討,由你開始,晚上在班會上讀,到時候我跟政教處兩個老師一起過來聽,要是應付差事,明天就給我在校廣播站讀。”
“知……知道了。”
丁楚楚磕磕絆絆地說。
最邊上的程筱弱弱地舉起手,“老師我沒安慰她,我就是上廁所剛回來,沒來得及坐下。”
政教主任沒好氣一揮手,“你免了。”
轉頭又看向阮玥,語重心長,“助人為樂這件事本身沒什麼錯,不要因為一兩個不知好歹的人,去懷疑善這件事本身。”
“知道了。”
阮玥眼眸裡亮光湧動,“謝謝您。”
“進去吧,好好學習。”
一向威嚴的中年男人罕見地露出個安撫人的笑容,抬步走了。
一邊走著還一邊掏出手機,等他走出幾米遠,大嗓門傳來,“董國鋒,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一出鬨劇,就這麼結束了。
因為動靜太大,有幸目睹現場的人還不少,一傳十十傳百,半天時間,整層樓的學生差不多都知道了。
丁楚楚和她的幾個小姐妹更成了高二級的名人,課間忍不住去了個廁所,丁楚楚都聽見有男生哈哈笑著喊她,“哎,丁三歲。”
...
教導主任那一句關於她沒斷奶的話,幾乎被學生們給玩壞了。
她心裡屈辱得不行,卻不敢回頭跟任何人爭辯,中午飯沒吃,也沒回宿舍,一直趴在教室課桌上,絞儘腦汁地想寫出一篇讀起來不會太丟人、又能讓教導主任滿意的檢討。
也就在她苦思冥想遣詞造句的時候,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教室裡學生離開了又回來,臨近上課,突然有人在教室門口問道:“請問一下,你們班是有一個叫阮玥的同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