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打開車門,大雨如柱地打在雨傘上,她走到車前掀開引擎蓋,雙腿瞬間被雨水打濕,周圍霧茫茫的街道,空曠得沒有一個人,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淪落到了這副境地,就像她此時的處境,落雨殘葉,四麵楚歌。
也許是這一天突發狀況太多,也許是人已經疲累到了極致,也許是眼下的情況讓她煩躁不堪,有那麼一瞬,蘇一燦的情緒突然遊走在崩潰邊緣,差點把雨傘砸在車上,發泄這破天氣和一堆破事。
可就在她抬起頭的刹那,對上副駕駛那雙幽寂的眸子,隔著大雨傾注的玻璃,茶褐色的瞳孔發出淡淡的光落在她的臉上,眸色像蒂卡波湖一般平靜,沒有任何波瀾,讓蘇一燦狂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複了下來。
岑蒔看著她從焦躁到潰敗,再到此時,明明澄亮的眼裡卻充盈著快要坍塌的力量,岑蒔熟悉這樣的眼神,那是一種瀕臨絕望前的掙紮,他的心不禁發沉。
就在這時,蘇一燦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掛斷幾次,那頭依然執著地打著。
她煩躁地回過身接通了電話,來電的正是糾纏了她多日的“人魚小姐”。
說了幾句等她再轉過身的時候,看見混血弟弟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車,彼時半個身子探入引擎蓋下,磅礴的大雨早已將他淋濕,那件騷包的熒光綠T恤貼在身上,他似乎並不在意,從容不迫地處理著故障,然後繞到駕駛室,重新發動了車子,靜靜地盯著她。
蘇一燦心頭突然躥出一股熱浪,她掛了電話,上車前,岑蒔已經跨回副駕駛,用他的乾襯衫仔細將駕駛座位殘留的水漬擦乾。
蘇一燦收了傘坐了進來,對這個做事周整的弟弟有些刮目相看。
她沒有立馬上路,兩人相對沉默著,幾秒後,她突然轉過頭問了句:“你會修車?”
岑蒔用襯衫擦著胳膊上的雨水,出乎意料地回了兩個字:“不會。”
蘇一燦看著重新亮起的儀表盤,忽然笑了,仿佛剛才那些堵在心裡的陰霾忽然就通了個口子:“其實車子最近開起來一直不大對勁。”
岑蒔轉過頭對她露出個恰到好處的笑容:“那就早點送去檢修,免得我們一失兩命。”
這個混血弟弟和她剛認識不到一個小時,蘇一燦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要對他的命負責了,她轉過頭對上他的目光時,他的眼神乾淨澄澈,沒有絲毫雜質,不過太具穿透力,好像一下子穿過她的軀殼窺探著她的心臟,蘇一燦斂了笑意,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好像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在拖,懶得去解決,得過且過,車子也是,人也是。
她躲開他的眼神望向車窗外,重新打開雨刮器,隨著眼前規律地晃動,她心頭積壓已久的煩躁越來越按捺不住。
她不知道這場大雨要下到什麼時候結束,可她突然迫不及待想在天晴前結束眼前的一切。
她慢慢正色道:“可以陪我先去一個地方嗎?”
岑蒔收回視線“哦”了一聲,並沒有問去哪裡,對於他來說,這個城市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這裡的人,去哪都一樣,倒是給蘇一燦一種十分順從的感覺。
她突然感覺在今天這個對她來說有些點背的日子裡,身邊多個人不見得是壞事。
蘇一燦將暖氣打開,好在夏天的衣服乾得比較快,等她車子開到市區,岑蒔的T恤已經半乾了。
車子停在市中心一家挺有名的清吧門口,蘇一燦帶著岑蒔走進去,她沒有急著找人,而是觀察了一圈,看過人魚小姐的自拍照,她一眼認出了那個姑娘,她旁邊還坐著個男人,兩人正在說話,沒注意到她進來。
蘇一燦繞到那兩個人的隔壁,將岑蒔安頓在卡座裡,對他說:“我去你旁邊那桌見個人,你自己點些吃的等我一會。”
岑蒔點了下頭沒說什麼,窩在沙發裡拿起手邊的菜單翻看著。
蘇一燦便起身走到後麵的那桌,一男一女見一個陌生女人在他們這桌站定,不約而同抬起頭,當看見蘇一燦鋒利的眼神和火辣的身材時,同時怔了一下,倒是蘇一燦麵無表情地往他們對麵一坐,開門見山問道:“找我到底什麼事?”
兩人對視一眼,圓頭男人的領口露出一截紋身,氣質一看就像混社會的,見到蘇一燦時眼睛亮了下,露出不太正經的眼神:“我小妹約了你半個月了,找你見麵無非是想坐下來當麵把話說清楚。”
蘇一燦靠在沙發靠背上,目光移向那個姑娘,直到這時她才細細打量起杜敬霆在外麵招惹的小花朵,女孩叫白芯凡,一看歲數就不大,臉上還能分辨出一些稚氣未脫的驕縱,紮著個馬尾,白白嫩嫩的,青春洋溢。
蘇一燦淡淡地朝她吐出一個字:“說。”
白芯凡抱著胸上來就對蘇一燦道:“我在杜總身邊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跟我提過你的存在。”
蘇一燦沉默了一會,評價道:“那還真夠渣的。”
她的回答出乎對麵兩人的預料,白芯凡咬了下唇,繼而說道:“我大半年前就認識杜總了,你既然快和他結婚了,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
蘇一燦單手搭在桌子上拿起一隻骰子慢慢轉動著,眼睫下垂:“你們的事,我為什麼要了解?杜敬霆外麵的女人跟走馬觀花一樣,個個都去了解我又不是乾紅娘這行的。”
白芯凡愣了下,心有不甘地回道:“你認為杜總真的因為愛你才娶你嗎?”
蘇一燦聽到這笑了下,反問她:“哦,那他有對你說過愛你咯?”
小姑娘憋著一臉怒氣,瞪著雙眼。
蘇一燦抬起視線直逼她的目光:“還是說過會甩了我娶你?”
白芯凡抿著唇,臉色發緊。
蘇一燦一步一逼繼續問道:“他有承認過你們的關係嗎?”
三句話,句句像利劍刺向白芯凡,她有些氣急敗壞地反問蘇一燦:“我不管其他女人,他不愛我會跟我處半年?”
蘇一燦將手中的骰子朝玻璃杯裡一扔,眼裡閃過一絲輕蔑:“既然你甘願當杜敬霆炮.友,就不要跑到我麵前跟我談情談愛的,俗不俗?有事說事。”
一邊的圓頭表哥當即凶道:“你他媽說誰是炮.友?”
蘇一燦撇了撇嘴,沒有去看那個圓頭男人,視線再次落向白芯凡:“你自認為在杜敬霆眼裡那麼特彆,那麼我和杜敬霆分手的事情他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你?”
後者詫異道:“你,你和杜總分手了?什麼時候的事?”
蘇一燦的耐心已經耗得差不多了,她疲憊地敲打了兩下桌麵:“今天我過來,隻想撂給你們一句話,以後有事去找杜敬霆,不要再來煩我。”
說完蘇一燦站起身,卻在這時餘光瞥見白芯凡身旁包中的專業裝備,她身形頓了下,開口問道:“你是搞遊泳的?”
白芯凡還沒回話,她表哥倒是嘚瑟地說:“我小妹是市隊的。”
蘇一燦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深看了眼白芯凡,輕飄飄地落下句:“厲害。”
白芯凡卻突然站起身,對著她就說道:“明年省運動會,我會代表市隊爭奪金牌,而你隻是個郊區的體育老師,我比你年輕,也比你有前途,我有的是時間讓杜總眼裡隻有我。”
蘇一燦略微皺了下眉,語氣調侃地說:“怎麼?下這麼大的雨,你們找我來是開凡爾賽大會的?”
說罷又忽然正色道:“運動員選拔的時候,基本依據裡有著嚴格自律、道德品質優良、純潔健康、弘揚正氣,既然你想代表市隊出成績,不如把心思放在訓練上,還有你剛才對我職業的蔑視,我替你老師感到悲哀。”
蘇一燦說完便轉身,圓頭表哥突然起身對著她就罵道:“杜敬霆要不是看你有病早踹了你。”
音樂迷亂,燈影搖晃,蘇一燦的腳步戛然而止,一種不安夾雜著陰霾的情緒從四麵八方籠罩而來,她緩緩回過身,沉著聲音:“你說誰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