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學。”
“不錯了。”
“就是蝶泳遊不好,蘇老師教教我怎麼樣?”
蘇一燦隻是盯著他笑,不說話。
沒一會岑蒔又遊走了,蘇一燦抬頭望著遠處那幾排最大的滑梯,將近20米高自由下落的滑道,還有360度旋轉全封閉式的,她記得還是她很小的時候,學校組織去那種室外的水上樂園,最高的滑梯全班隻有她一個人敢往下衝,那時的她在水中就像是一條無所畏懼的魚,暢快淋漓,而現在,還要被一群幼兒園的小朋友嘲笑怕水,她嘴角泛起一絲苦澀,抬起頭望著那幾個最大的滑道出神。
而水下,岑蒔已經不知不覺遊到了她身邊,水麵毫無波瀾,水下蘇一燦的腳踝卻感覺忽然一緊,等她回過神來時整個人都被拽入水中,在身體下落時,那種熟悉的緊張感再次從四麵八方包裹著她,有那麼一瞬她隻感覺眼前一黑,身體條件反射開始僵硬,可下一秒岑蒔露出水麵拽住了她的手,她的身體停止下落,岑蒔熟悉的聲音在她麵前響起:“怎麼樣?”
蘇一燦隻感覺水流像洶湧的利器朝著自己的皮膚侵襲而來,有種刺骨的疼痛,明明平靜的水麵,卻好似不停起伏要把她吞噬一般,將她瞬間拉回那個黑暗的歲月,漂浮的屍體,刺眼的白布,無力地哭喊和掙紮。
她不是沒有嘗試過克服這種心理障礙,但她克服不了,這麼多年了,她走不出這一步。
岑蒔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發抖,拉著她將她一點點扶到岸邊,把她的雙手搭在岸上,他手臂很長,站在她身後撐住岸邊便能給她圈出一片天地,他的呼吸離她很近,像誘導孩子似的口吻對她說:“你腳是能碰到地的,這裡水不深,彆怕,我在你後麵,你轉過身來看我。”
蘇一燦的呼吸是亂的,雙手死死扣住池邊,瞳孔不停顫抖,身體僵硬到失去行動能力,然而岑蒔的聲音卻像有溫度般,讓周圍的水流也熱了起來,不停對她說:“上次徐清在湖裡差點溺水是你救了他,你明明可以的,是你把自己給困住了,不要放棄自己,慢慢來,你回過頭來看看我,我就在你身後。”
蘇一燦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睫毛劇烈抖動著,岑蒔沒有催她,隻是耐心地等著她自己轉過身來,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他不知道蘇一燦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朝自己邁出這一步,可是他想帶著她試試,當他得知那次在湖底她會下沉不是因為她不會遊泳,而是因為差點放棄自己的生命後,這便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心結了。
在那之後,岑蒔好似忽然明白了杜敬霆為什麼還會想了解她的病情,說她的心跳早已停止了跳動。
一個對於“生”毫無留戀的人,一個隨時可以終結自己生命的人,一個看似鮮活卻早已枯竭的人,她還能用她微薄的能量照顧著他,他不忍心看她繼續下沉,即使他自己也是一身傷病卻仍然想拖著她。
也許是岑蒔的手臂橫在她的兩側,無形中給了她一些安全感,半晌過後,蘇一燦好似終於調整好了狀態,一點點轉過身,當她回過身目光與岑蒔交彙的刹那,她看見遠處滑道上興奮的身影,不遠處年輕男女的嬉笑打鬨,五彩繽紛的頂棚閃著各種不同形狀的卡通圖案,遠處大頻幕上放著熱鬨的衝浪畫麵,配上激情高昂的音樂,還有眼前男人攝人心魄的眼神,這一切猛然衝進她的視野中,她感覺到水流順著她的腰無聲地波動著,心中那股恐怖的浪潮慢慢退卻,刺骨的疼痛在一點點減少,腦中白色的布漸漸模糊了,僵硬的肌肉也逐漸放鬆下來。
她在水下的手慢慢漂浮起來,順著水流劃動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岑蒔,忽然笑了,唇角柔軟的弧度像春日裡濃鬱的山茶,岑蒔就這樣望進她的眼底,他看見她漆黑的眼珠像被水流衝刷過,閃著他從未見過的光亮,仿若就是這麼一瞬間她整個人都被照亮了。
有十來歲的孩子從他們身旁遊過,岑蒔在水下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身前,蘇一燦感覺到他的手很緊,她抬頭望著他,他的眼神燙得她亂了呼吸,旁邊的小胖子蹬出了一串水花,有滴水珠落在她的鼻尖,岑蒔剛準備抬手替她擦掉,水珠卻順著鼻尖掉落在她的唇上,他的指腹劃過她柔軟的唇瓣,蘇一燦微垂著視線,他指腹的溫度像是烙在她的唇上,她不太自然地往後退了一步,又因為突然鬆開他而感到彷徨無措,再次緊緊攥住岑蒔。
岑蒔看著她慌亂的樣子,笑了起來對她說:“你浮起來看看,我不鬆手,你感覺不舒服了就告訴我。”
蘇一燦的嘴角劃過一抹諷刺:“你在教我遊泳?”
岑蒔無所謂地說:“那我鬆手了。”
他力道剛鬆掉,蘇一燦反手抓住他,她太久沒下水了,這個曾經對她來說最熟悉的環境,如今卻透著股陌生感,岑蒔成了她唯一的浮木,她下意識去依賴他。
岑蒔再次收緊力道抓住她的手,也許是周圍人很多,也許是這種以遊樂為主的水上世界氛圍比較輕鬆,蘇一燦跟著岑蒔慢慢放鬆下來,他隻要不鬆手,她也能跟著他遊一會。
岑蒔幾次回頭去看,發現她每次隻是用身體和腿波浪形打水,便能朝前遊出好一段距離,輕柔得一點水花和動靜都沒有,甚至都不用像彆人奮力劃水。
他終於忍不住好奇,問她:“你這是怎麼遊的?”
蘇一燦盯著他笑,岑蒔停住腳步將她拽到邊上認真起來:“你再遊一遍我看看。”
他鬆開了她的手,蘇一燦有些拘謹,左右看了看說:“人太多了。”
然後又往岑蒔麵前湊,岑蒔垂眸看著她覺得好笑,平時挺高貴冷豔的,一下了水像小女孩一樣手足無措。
他見她一雙眼睛到處看,不禁問道:“多久沒遊了?”
蘇一燦浮到他的邊上雙手趴在岸邊回道:“如果那次跳湖不算的話,有十年了。”
岑蒔歪著頭看向她:“感覺怎麼樣?”
蘇一燦將臉貼在手臂上,露出絲絲滿足的神情,十分罕見,岑蒔雙臂搭在岸邊無聲地笑了。
蘇一燦歪著頭盯他看,突然問了句:“你打職業賽的時候沒賺到錢嗎?”
對於她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岑蒔有些愕然,迎上她的目光微挑了下眉:“怎麼了?”
“NBA能簽約的話不是應該還挺有錢的嗎?你為什麼還要去酒吧打工?”
岑蒔卻有些若有所思地說:“也賺了些錢,賺到就花了,反正錢賺來也是花的。”
“……”似乎也沒毛病,蘇一燦想到他那一套套大牌,限量運動鞋,還真是花得毫不手軟。
她不禁嘀咕了句:“賺錢容易的時候不知道省,現在又這麼拚命?身體都不顧了?”
岑蒔垂著眸笑,笑完後突然側眸看著她:“從前一個人。”
他眸光映著粼粼的池水投在她的眼裡,對她說:“往後不止我一個人,得多賺點。”
他的手在水下攥住了她的手指,輕輕揉捏著,水流從他們指尖溜走,酥酥麻麻的,縱使他們周圍這麼多人,可兩人之間依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蘇一燦的呼吸加快了一些,心口有些柔軟濕潤。
趙琦他們已經玩過一輪回來了,地方太大還和魏朱、萬向陽走散了,好不容易找到岑蒔他們,剛準備過去,脖子被殷佐一掐,趙琦莫名其妙回過頭問他:“你又發什麼二五?”
殷佐淡淡地掃著那邊對他說:“到旁邊歇會。”
於是趙琦和殷佐走到旁邊的大蘑菇傘下坐著,周圍一圈還在不停落雨簾,浪漫是挺浪漫的,但是趙琦就搞不懂了,他為什麼要和殷佐在這裡浪漫?跟特麼有病的一樣?
再看向岑教練和蘇老師,就更像有病的了,來了一個小時了,兩人什麼項目都沒玩,還徘徊在泳池邊上,不知道在聊什麼?
趙琦往那邊瞧了幾眼,沒忍住,又瞧了幾眼,突然轉過頭看著殷佐:“要麼你把我殺了,給咱教練助助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