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個人在一起久了,似乎很小的事情就能勾起一段回憶,直到一陣皮鞋踏在地磚上的聲音由遠及近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抬起頭的時候,杜敬霆正從走廊儘頭朝這裡走來,襯衫西褲,身姿挺拔。
想當年蘇一燦翻圍牆跑到八中操場,一眼就在排隊的人群中看到了杜敬霆,她會對杜敬霆一見鐘情,始於顏值,現在她承認杜敬霆依然很養眼,屬於成功精英人士的養眼,可似乎和她記憶中男孩的模樣早已相去甚遠。
杜敬霆身後還帶了兩個人,浩浩蕩蕩而來,一群人一進來,辦公室內的氣場立馬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白芯凡和她表哥趕忙站起身,她紅著眼睛喊了聲:“杜總。”
杜敬霆掃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蘇一燦身上,蘇一燦依然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
白芯凡抽抽嗒嗒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蘇一燦一句話沒說,旁邊兩人把剛才和民警同誌的控訴又跟杜敬霆說了一遍,杜敬霆的眉峰幾不可見地皺了下,隨後反而舒展開來,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個跳腳的圓頭表哥:“燦燦不會主動來招惹你們,更不會無緣無故對你們動手,我倒是希望…”
年輕民警抬起頭盯著他,杜敬霆突然收了神色沒接著說下去,圓頭表哥已經給冤枉了一個小時,現在一頭惱火,搞得好像他們栽贓蘇一燦一樣,當即就跳了出來指著蘇一燦的鼻子就朝她走去:“你可以啊,過來見個麵還帶人,是不是早有準備,就打算陰我們的?”
步子剛邁出去,一直坐在窗邊默不作聲的岑蒔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長腿一伸恰好伸到了圓頭男人的腳下,絆得他當即跌了個狗吃屎,那動靜惹得旁邊幾個民警都圍了過來。
圓頭男人在地上哀嚎了一聲,人還沒爬起來就盯著岑蒔吼道:“你小子活膩味了?”
岑蒔剛伸完懶腰,收手翹腳寡淡地飄了句:“你撞疼我了。”
“……”
圓頭男人連滾帶爬,不顧民警在場就朝岑蒔衝去,蘇一燦終於從椅子上起身,一把拽住圓頭男人的後衣領往辦公室的大門上狠狠一扔,盯著杜敬霆就說道:“這兩人想追究我責任。”
說完她嘴角勾出一抹笑,眼裡卻笑意全無:“這個責任該我承擔嗎?”
杜敬霆單手抄在西裝褲口袋內,隻站在那就有種天生的森冷感,他撇了眼蘇一燦身後從未見過的年輕男人,答非所問地說了句:“他是誰?”
蘇一燦隨口答道:“岑…”
她一時間忘了他的中文名,回頭看了眼,後者略抬眼皮接了個“蒔”字。
蘇一燦轉回頭對杜敬霆說:“我爸媽朋友家的小孩。”
岑蒔斜著眼朝那頭望去,正好對上杜敬霆沒什麼溫度的眼神,後者同樣也用著一種審視的目光在看他,縱使什麼話也沒有,常年在爾虞我詐的生意場上醞釀出的氣質多少帶著種勢不可擋的壓迫感,岑蒔卻沒有絲毫回避,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微斜,像笑確切來說又不是笑的表情。
杜敬霆沒再多問,偏頭對帶來的人交代了幾句,讓他們去處理後續的事情,杜敬霆的手下把圓頭表哥拉到一邊。
白芯凡卻在杜敬霆身後小聲說道:“就是那個男的打我表哥的。”
杜敬霆麵上掛著溫和的笑意,語氣卻有些冷地問了她一句:“為什麼打?”
一句話讓白芯凡自知理虧,悶著聲不說話,杜敬霆表情不變,接著說:“再讓我知道你打擾了燦燦,我會讓你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白芯凡低著頭,身形明顯頓了一下,蘇一燦望著杜敬霆,一時間有些恍惚,杜敬霆在她的記憶中早就定格了,冰封在他二十歲的那年,那個如沐春風的歲月裡。
而眼前這個男人語氣像從前一樣和善,隻是早已不再掩飾身體裡的鋒利和野心,她甚至經常會產生一種錯覺,她從未真正看清過杜敬霆,她記憶中他曾經的樣子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模糊。
不知道杜敬霆的手下說了什麼,白芯凡表哥也不囂張了,同意和解,蘇一燦簽了個字。
杜敬霆立在一邊瞧著她的黑眼圈,聲音溫潤了幾分:“我先送你回去。”
蘇一燦不鹹不淡地回道:“不用,我開車來的,沒我什麼事那我先走了。”
說完她回頭看了眼岑蒔就往外走去,岑蒔乖乖起身跟在蘇一燦身後出了辦公室。
快到走廊儘頭的時候,後麵突然響起一聲“燦燦”。
蘇一燦腳步微頓,大雨依然不絕於耳,整座城仿佛都浸泡在水汽中,有種讓人窒息的沉悶感。
岑蒔也停下腳步瞧著蘇一燦的背影,她頓了幾秒緩緩轉過身,隔著長長的過道望著杜敬霆,他眉眼間有絲疲憊,聲音略沉地對她說:“信息我刪了,就當你沒發過。”
岑蒔給他們留出了空間,越過蘇一燦身邊自覺的在走廊儘頭等著她。
蘇一燦側頭望向走廊外連綿的雨柱,好似雨水剛落下,頭頂又有源源不斷的水流,不曾停歇,也看不到儘頭,仿若她的生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進入了這場死循環,放不開彼此,卻再也回不去了。
她想起剛才在清吧白芯凡表哥對她說的話,杜敬霆還在找人觀察她,定期出病情報告。
她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收回視線再次望向杜敬霆,對他苦笑了下:“你是不是覺得我的病根本沒好?”
杜敬霆漸漸攏起眉,蘇一燦嘴角的苦笑緩緩綻放了,她垂著視線,剛才麵對裡麵兩人的氣勢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還是十年前那個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麵跑的小姑娘,杜敬霆很久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蘇一燦的聲音揉在風裡,很輕地傳到他麵前:“算了,放過我吧。”
向來清傲自持的杜敬霆仿若一下子籠罩在無邊的陰影中,蘇一燦沒再看他,轉過身時,目光對上那雙乾淨的茶色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