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寒了一會兒,她強忍著不收回手,繼續沿著看不見的“玻璃”摸了下去,一寸寸地丈量著它的大小和範圍,隨即便絕望地發現它大約是把整座山都包圍起來了,久久都摸不到儘頭。
她的囚籠不是教堂,而是更為寬廣的聯邦山——真是感謝祂的慷慨和仁慈。
喪氣地在原地站了會兒,一輛運送貨物的皮卡遠遠地行駛過來,帶著巨大的噪音。瑞雅聽到後頓時振奮了精神,邊跳邊朝車上的司機揮舞著雙手,可這道“玻璃”似乎是單向的,卡車速度不減,幾乎貼著她手開了過去,完全沒注意到這裡困著一個人。
沒有聞到難聞的尾氣味,也沒有感受到車輛行駛時的風,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卻不解於那群學生為什麼可以上來,難道是隻能進不能出?
太陽漸漸爬升到了正中,這座位於島上的城市要比混沌王庭綜合大學溫暖許多,再加上瑞雅之前一直在劇烈運動,細密的薄汗很快就遍布了她的後背和額頭。
用手掌刪了刪風,她脫下了外套,磨磨蹭蹭地順著原路返回。
就算拖拉著不回去藏在聯邦山的其他地方,那個怪物多半也會把她揪出來,畢竟這兒看上去可是祂的地盤。
無論位於聯邦山的哪個地方,都可以看到那座高聳的教堂。黑色的它時而在陽光裡清晰可見,時而又變得模糊起來,像一滴落在紙上的墨水,沿著紙張的紋路變幻出各式的樣子。
最多的時候,它如同一個半蹲的野獸,尖塔的大窗仿佛幾隻虎視眈眈的巨大眼睛,心滿意足地看著選中的新娘去而複返。
決定了,瑞雅一邊邁過那扇生鏽的鐵門,一邊想道:等回去之後,她要說服佐伊將教堂裡的玩意做成蝙蝠刺身。
下過雨的土地可以較為完好地保存經過之人的痕跡,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些淩亂的腳印,那群學生並沒有發現那條通往墳地的小路,而且繞了外牆的另一側。
在那兒,有一個小小的,隱蔽的,通往教堂的神秘通道,它連接著地窖,又一個沒被瑞雅發現過的地方。
這種時候鑽進這樣的地方可不怎麼明智。她想,猶豫著望向通道的儘頭。
方形的入口像一張張開的巨口,無情地吞沒了所有的陽光,它的裡麵曾經結滿了蛛網,但在不久前已經被幾個可愛的學生“清理乾淨”;地窖開啟處有幾顆從木板中鑽出來的鐵釘,上麵掛著一片黑色的布料,正是那群學生所穿的黑鬥篷。
不是很想再和墓碑的主人打招呼,瑞雅糾結了一會兒後,小心地爬下了地窖。
“克萊德?”為了儘早地找到他們或是防止被誤傷,她落地後不久就出聲呼喚著他們的名字,聲音沿著四四方方的通道傳出去很遠,並得到了一個微弱的回複。
太好了,這幾個熱愛作死的小年輕還活著。瑞雅心想,快步走過堆積在地窖裡的木箱和家具,跟著那回聲來到了一扇被撬開的門前,彎腰鑽出去後,熟悉但又有點陌生的教堂內部便再度出現在她的眼前。
那些巨大的玻璃彩窗被無形的力量修複完畢,具有暗示意義的彩繪埋藏在厚到發黑的灰塵之下,大到驚人的蛛網從一個拱頂延伸到令一個拱頂,上麵卻出奇的乾淨,沒有任何獵物;目光順著哥特式的立柱往下,這兒的地麵上原本隻擺著幾條禱告用的長條座椅,現在卻多出了十分具有宗教意味的聖壇、布道壇和共鳴板。
恍惚中,她依稀看到了怪物的身影,祂將自己的可怖麵貌隱藏在鬥篷中,站在最大的那麵彩窗下,逆著黑色的光向下方的人宣揚邪惡。
“你回來了?”克萊德從一條走廊走了出來,有點驚訝地看著她,身邊沒有其他的同伴,不知道是不是走散了。
“你的同學們呢?”用一個問題回答另一個問題,瑞雅沒說在山腳遇到的異常——她忽然覺得,那可能是唯獨來針對她的。
“在禮拜室裡。”年輕的學生不滿地撇了下嘴,“那兒有幾個書架,上麵放著一些很沒意思的東西,但他們沉浸其中。”
彆說書架了,女孩昨天連禮拜室都沒發現,那座教堂沒有第二個房間,一眼望去空曠得要命。
“你們不是研究民俗學麼,那些東西上麵沒有你們想找的內容?”瑞雅問,看著他走到了聖壇邊,怏怏不樂的眼睛在看清被蛛網包裹住的金屬後一亮,朝她做了一個“彆出聲”的動作。
屏住呼吸將白色的絲線扒開,克萊德的眼裡流露出異樣的光:“這才是我要找的東西。”
那是一個在教堂裡很常見的十字架,卻不是普通的樣式,大概是屬於基督教裡麵的某個分支。
瑞雅和他一起盯著看了半天,有限的宗教知識讓她什麼都沒看出來,隻能出聲詢問道:“它有什麼特彆之處?”
“知道‘安卡十字’嗎?”學生的聲音忽然變得縹緲,如同從夢中傳來。他虔誠地撫摸著十字上方的圓弧,喃喃道:“象征原初的生命,來自一個遍布黃金的古老之國,偉大的……的化身將祂的福祉灑滿了沙漠的每一處,又因為他們的不忠而出手將其毀滅……祂是我所信仰並終生追尋的真主,名諱響徹古今。”
聽著熟悉的“嗶”,瑞雅感到了不妙。
她漸漸摸出規律了,凡是被係統消音的語句,往往都出自一些狂教徒之口,緊跟著就會出現各種被打碼的生物,帶著馬賽克向她發起攻擊。
“砰!”撿起地上的一塊木板,她打暈了沉浸在“追星成功”中的克萊德,然後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並緩慢地往禮拜堂靠近。
這次的運氣不錯,直到與其餘的幾名學生會和,眼前都沒有出現馬賽克,更沒有其他的異常。看來她的打斷施法成功了。
“是你?”一個學生從書本間抬起頭,“你不是下山去了嗎?”
“我沒法離開這裡。”頓了頓,她將自己遇到的怪事說了出來。
對方聽後露出詫異但不怎麼意外的表情,“你被‘祂’盯上了,”不知是歎惋還是遺憾,女學生搖著頭:“就像可憐的布萊克一樣。”
布萊克就是克萊德口中的,探索教堂的先驅,最後無聲地從普羅維登斯消失了,像日出後的露珠。
現在基本可以確定,他遇到的東西就是蝙蝠怪物,隻不過一點都不桀驁不馴的他沒能引起怪物的注意,也不是女性,所以下場比瑞雅要慘上許多——也不能這樣想,萬一怪物口中的“婚禮”其實是開飯呢?
“你們找到了什麼?”除正在說話的兩人外,其他的學生都深深的墜入了那些古老泛黃的紙張間,如醉如癡,已然完全忽視了外界的一切,不正常的狀態讓女孩感到了不安,同時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噢,想起來了,在阿卡姆鎮遇到的第一位鄰居,熱愛擾民的史密斯教授不就是這樣的嗎?
在女學生尚未回答前,瑞雅的目光便落在了那些書本上,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死靈之書”。
壞了,這玩意怎麼還印刷了這麼多本,還又被她遇上了。
“你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她說,彩窗上的灰塵阻礙了陽光的照入,儘管外麵還是太陽高照的中午,可教堂卻充滿著一股濕冷。
“我也挺想離開的。”年輕的學生撓了撓頭,“可是我的真主告訴我,我必須在這裡待一個晚上。”
有一個算一個,這個世界的人為什麼都是某某的信徒……瑞雅看對方的眼神變了,雙腿也不自覺地退後,想要慢慢地遠離她。
然而,下一秒,女學生臉上的疑惑轉為了驚訝,她脖子上的東西在發光發熱,明亮的光透過黑鬥篷和裡麵的夾衫,映出了一把鑰匙的輪廓。
瑞雅的呼吸停止了幾秒。
那形狀簡直已經深深地鐫刻在了她的腦中,並在瞬間勾起了她的無數回憶。
因為那正是索托斯,還有後來的尤先生都送過她的,銀色金屬的鑰匙項鏈。屬於她的那兩把,一把遺落在了劇院的地板下不見蹤跡,一把在被怪物帶來教堂的時候遺失,它就像一個保護神,卻又奇怪地在每次危險來臨前神秘失蹤。
或許是“祂們”都懼怕著它。
“呀,”女學生發出了一聲驚呼,然後歪了歪頭,似乎有人在她的耳邊說話:“這樣嗎?我明白了,偉大的門之主。”
她說完便看著牆邊的女孩,秀氣可愛的臉上爬起一絲笑容——充滿活力的,屬於這個年齡段的,看著便覺得青春美好。
“找到你了,門之外的……”她沒說出那個低吟在耳邊的稱呼,隻是繼續用那種可愛的表情看著她:“送給你。”
幾乎是一瞬間,銀鑰匙項鏈從她的脖上掛到了瑞雅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