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多久,瑞雅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隨手往河裡丟東西的行為被發現了,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好幾個印斯茅斯本地的居民盯上,死魚般的眼睛一轉不轉地望著她,不加掩飾卻也不帶惡意。
嚴格來說,這裡的人對外來者都挺熱情友好,可能是需要大冤種來推動本地的經濟發展……可他們的眼神真的很令人不舒服,仿佛她是一條甩上了砧板的魚。
不想被他們一直盯著,瑞雅換了條更偏僻的路線,卻總是能遇到這些“印斯茅斯長相”的人。
從一堵牆後冒出來,忽然從雜草間站起來,甚至還有忽然從她身後躥過去的,嚇得她差點就拔出身上的撬棍招呼了過去。
在這個世界,先下手為強總是沒錯的,打錯人的話還有的挽救,猶豫的話搞不好會丟掉小命。
捏著包握緊了威力驚人還便攜的撬棍,她繼續往車站的方向走,但很快就被一個“禁止通行”的牌子擋住了去路。
“修路?”念出了下麵的那行小字,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地方竟然還會修路?”看看周圍的房屋,完好的幾乎是萬裡挑一,比地上的路可寒磣多了。
迫於無奈,她隻好換了個路線,然後就在印斯茅斯迷宮般的小巷裡迷失了方向,最後詭異地回到了羅瑟琳的家門口。
一陣香味衝散了濃烈的魚腥,瑞雅聞出來有自己喜歡的焗烤土豆,肚子頓時不爭氣地叫了幾下,幸好聲音不大,沒有被裡麵的人聽到。
還是悄悄離開吧,應該不會被發現。她想,鬼鬼祟祟地往門內忘了眼,沒點燈的室內昏暗得令人懷疑自己的視力,什麼都看不見。她鬆了半口氣,才想轉身,頭頂卻冷不防地響起一個聲音:
“瑞雅,是你嗎?”
不屬於她的室友或者艾普利女士,而是一個男人的嗓音。
下意識地抬頭一看,瑞雅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但又情理之中的人:
“斯蒂芬?”太好了,她的金魚腦袋還記得這位……學長的名字。
莉莎的哥哥,就讀於法學院,業餘愛好是修下水道且精通,目前看來還會補屋頂。
再次感歎著這個人設似曾相識,她一時忘記了自己要從印斯茅斯跑路,就這樣在羅瑟琳的家門口站定,仰著頭問:“您怎麼會來?”
“不太放心莉莎一個人出遠門,”因為看到了她,屋頂上的人放下了手裡的東西,踩著梯子爬了下來:“再說你們幾個都是女孩子,在陌生的地方要是遇到危險就不好了。”
危險——太對了,這地方確實很危險!
如同遇到了知音,瑞雅將對方拉到了一邊,暗戳戳地告訴了他自己的跑路計劃。
“我有種預感,這兒到了晚上很危險。”她說,又說自己模糊地記得巴士的時間表,現在趕過去的話,應該可以趕上末班車。
斯蒂芬仔細地聽完了她的話,麵露沉思,像是很把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放在心上,對她也格外信任。
“這裡給我的感覺的確不太好。”他看了看將他們夾在中間的房屋外牆,潮濕的水汽將它們變成了一堆爛泥,鬆鬆垮垮,像是一團顏色惡心的史萊姆。
“但是就這樣離開的話,會不會有點不禮貌?”
瑞雅也覺得不禮貌,可是禮貌哪裡有小命重要。如果不是時間緊迫,她一定要好好地和斯蒂芬訴說一下自己和貝殼還有蝙蝠的慘痛記憶。
正要再度開口,遠方傳來了一聲平地驚雷般的爆炸,大到連空氣都泛起了餘波。
“什麼聲音?”她心中頓感不妙,抬頭望去時,果然看到車站的方向升起了一股嫋嫋的黑煙,在海麵之上天空之下,背景是一輪金橙的落日。
不用問也猜得出來,一定是車站出了事。
很快,艾普利的鄰居就帶來了新聞:一輛巴士的油箱爆炸了,因為車站麵積下,車輛都緊緊地挨在一起又引發了連環爆炸,最後變成了現在的局麵。
鎮上的消防局早已失去了原定的功效,好在潮濕的空氣和受潮的建築阻止了火勢的蔓延,再加上教團的幫助,火災沒有擴散到其他地方。
瑞雅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卻明顯地感到這是一起早有預謀的作案,目的多半就是困住他們這些異鄉人。
標準的暴風雪山莊模式,看得時候她倒是津津有味,可當自己成為死者備選人後,事情就不那麼令人高興了。
心事重重地坐在了餐桌邊,擺在幾人麵前的除了廣受好評的焗烤土豆外,還有一大鍋濃稠的蛤蜊湯。海鮮在印斯茅斯絕對是常見的菜肴,但他們的做法卻比外麵要奇怪的多,裡麵不僅放了黃油和胡椒,還塞了許多魚塊進去,看著像一鍋大雜燴。
不是很敢去品嘗它,瑞雅隨便吃了幾塊土豆,就借口上樓休息。
心中的異樣沒和室友們說,一是羅瑟琳自從回來故鄉後表現就怪怪的;一是以佐伊那有危險不去湊王八蛋的性子,告訴她自己可能死得更快一點;三就是莉莎膽子不大,怕嚇到她,不如和她那追著妹妹來到海邊的兄長商討。
一樓地板的質量和瑞雅想象中的一樣差,牆壁的一些地方也像在水中浸泡了許久似的,軟得像受潮的餅乾。
和她同睡一張床的是莉莎,此時在下麵和其他人分享今天淘到的一件頭冠,古埃及的款式,金絲擰成的藤蔓中點綴著寶石小花,漂亮又彆致。
就是不太明白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北美的海岸線上。
“打擾了,請問我可以進來嗎?”融不進女孩子們的話題,再加上同樣對這個地方壞有一絲疑影,斯蒂芬緊隨著瑞雅的腳步而來。
“請進。”
門在這裡的作用不大,因為它們抵擋不了海風的侵蝕,更隔絕不了應該是從加工廠那邊飄過來的魚腥味。
往鼻孔裡塞了兩團棉花,她以這副樣貌會見了斯蒂芬小先生。
和拉托提普一樣,對方也隨身帶著一個工具箱,桃花心木做的,一個裡層和兩個抽屜,裡麵除了各類修理工具外還有一些貼著標簽的小玻璃瓶,看上去大約是藥水。
“您還會醫術嗎?”她有點驚訝,因為對方的技能和死去的拉托提普先生實在是太重合了,簡直就是翻版。
如果是在幾天前,她肯定會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像得有點刻意;可現在,拉托提普先生不在了。
每次想起這件事,都令她萬分惆悵。
“會一點點。以前莉莎的身體不太好,經常需要看醫生,久而久之就學會了一些。”斯蒂芬的手從那些玻璃瓶間滑過,拿出了兩瓶遞給她:“一個是防暈船的,另一個是辣椒水——假如真的遇到危險,後者應該會幫到你。”
“謝謝您。”對對方的好感大幅度上升,瑞雅將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小包裡,又因為擔心硬幣對它們磕磕碰碰,糾結了一下後將那些圓圓的東西單獨放在了外套的內兜中。
“不用這麼小心的,它們的內壁很結實,也不薄。”相貌平平的男性說,雖然長得沒有受傷前的校長好看,但他身上有一股很吸引她氣質。具體是怎樣的說不上來,總之她願意和他親近。
許久之後,瑞雅才恍然大悟,這種現象應該叫做白月光的替身。
此時的她並未想明白這一點,隻是坐在床上看著替身忙前忙後,把她和莉莎晚上要睡的床的腿兒修到一個水平線上,又將一些家具的缺口和尖銳的地方包起來,免得她們不小心撞到。
“剛才向艾普利夫人問過了,鎮上沒什麼醫院和診所,受傷生病的話會很麻煩。”他邊加固著那扇沒有鎖的門邊說,忽然想起了什麼:“還有,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印斯茅斯好像沒有老年人。”
這個倒是真沒有。瑞雅雖然出去走了一圈,但一直心不在焉的,沒細看遇到的本地人,更彆說其中還有幾個是被打碼的馬賽克。
“他們把年老體衰的人送去了養老院集中照顧?”說完她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想起羅瑟琳沒有出現的父親,倒吸了一口涼氣:“會不會是……死了?”搞不好就是死在他們晚上的那個什麼祭典,那個穿著教服的人還一力邀請她去,果然不正常。
“很有可能。”趁艾普利還有羅瑟琳都在下麵,斯蒂芬拿出了一把小鑽,對瑞雅比了個噓聲的動作後就往牆上鑽了個洞,然後將一根細細的魚線穿了過去:“我就睡在你們的隔壁,晚上要是發現什麼異常就拉一拉它。我的睡眠向來很淺。”他把魚線的這一頭放在了枕頭下麵。
再次向他表示了感謝,女孩偏著頭看著他的側臉,猜想著拉托提普先生要是沒有馬賽克的話,會不會也是這樣的一張麵孔。
她想得太入神,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久久沒能移開眼睛,幸好對方的脾氣很好,即便發現了她不加掩飾的審視也沒有生氣,甚至微微笑了一下,耐心地等她想完腦子裡的事才出聲。
“我覺得我的長相並不出眾,”斯蒂芬說,慢慢地收拾著桌上的工具:“你還是第一個這樣看我的異性。”語氣淡淡的,仿佛隻是陳述一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