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兩年前崔紅去鎮上，回來的時候說到處都在破四舊，好些東西都扔了，鎮上有個道觀被人毀的不成樣子。 說著說著就提到牛兒坡上的廟，擔心廟裡也要遭殃。 要是其他的事，李大力也就無所謂，但是他對這個廟很有感情。 過世的李奶奶是個虔誠的佛教徒，遇到事就喜歡去廟裡拜拜。 李大力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鬼子來了就往山裡躲，躲過之後就去牛兒坡拜謝菩薩。就這麼一拜幾十年，開始求全家都能活下來，長大後求父親能夠回來，結婚後又去那裡求子。 母親總是笑著對他說，菩薩是普度眾生的，隻要誠心禱告，一定可以願望成真。 最後全家都活了下來，父親也如願的回來，就是求子有點波折，可是銀杏現在也長得又懂事又聰明。 思前想後，李大力打算當晚去把那個菩薩像拿出來，以後沒事了再還回去。 張家灣有兩個庫管員，倉庫晚上也少不了人，倆人都是一人輪十天的看管夜場。那幾天恰好是李大力當值，牛兒坡離倉庫不遠，有條小路直達。 那天也是豁出去了，他一晚上沒睡，等到三四點的時候才偷偷的出倉庫的門。穿著一身黑，拖著個腳往牛兒坡上走。 小廟還是好好的，隻是香火不旺盛，幾乎都沒人去。 李大力跪在地上虔誠的拜了拜菩薩，求菩薩莫怪罪。他因為腳的問題走得慢，也不敢多耽擱，用布包著菩薩像就回去。 到村子的時候他特意左右張望，靜悄悄的都在睡覺。 他長了個心眼，怕被人發現，把東西藏在倉庫旁邊的那顆棗子樹裡。那棵樹就在倉庫邊上，有些年頭了，樹外麵看著好好的，可裡麵是空心，正好把佛像放進去，打算等風頭過了再換個地方。 果不其然，沒過兩天，革委會就帶了一幫子人浩浩蕩蕩的去牛兒坡，又怒氣衝衝的回來。 不一會，鑼聲響起，村長通知全村人都到場子裡開會，一個也不能少，小孩都要去。 不大的場子上擠滿了烏泱泱的人。 大隊革委會主任曹進步站在最前麵，氣憤的把鑼敲得震天響，“都給我安靜下來。”他看了看下麵站著的人，清了清嗓子，“有的同誌膽大包天，竟然拿走了牛兒坡那個小廟裡麵的東西，這是偷盜，這是封建殘餘，這是犯法。是誰拿的，自己站出來，要是執迷不悟，全家都要遭殃。” 場子裡麵靜悄悄的，連小孩的吵鬨聲都沒有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曹進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虧他昨天還對領導拍著胸脯保證和強大隊的人都很支持上級的決定，今天就出現這種事，這臉打得啪啪響。 更關鍵的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他今天特意請了鎮上革委會的李乾事和周圍幾個大隊的革委會領導過來，準備大家一起去破四舊，相互之間探討學習。 現在事情搞成這個樣子，是哪個缺德冒煙的家夥在背後整人。 站在他旁邊的李乾事滿臉不耐煩，打著官腔，“曹主任，你就是這麼忽悠領導的。” 曹進步慌了，他還想再往上走，忽悠領導的帽子一旦扣下來，以後還有什麼前程，“李乾事，你放心，這是有人跟社會主義作對，搞不好就是叛徒，這事我一定嚴辦，把不法分子繩之於法。” 李乾事輕蔑的看了他一眼，“那就等著曹主任揪出祖國的叛徒。領導還等著我彙報情況，我先回去了。” 誠惶誠恐的送走李乾事，曹進步說了一肚子的好話，表達自己對社會主義的信心，對組織的忠心，對領導的誠心。 李乾事一走，曹進步瞬間變了臉色，誰讓他丟的這個醜，他一定加倍還回去。 老虎不發威，把他當病貓。 其他幾個大隊的革委會代表幸災樂禍的，讓你天天出風頭，一張嘴巴隻知道討好巴結領導，看你這次有什麼好果子吃。 幾個人心照不宣的笑了下，打算借此機會大肆嘲諷曹進步一番。 曹進步小眼睛一眯，麵前的幾個人最有嫌疑。今天邀請李乾事過來，除了他們沒人知道，他越想越覺得是這種可能，搞不好就是他們派人拿走陷害自己的。 這些子人，自己不知道進步，總是在背地裡給人穿小鞋，簡直是枉為領導。 曹進步堅定的認為是隔壁幾個大隊領導眼紅自己得了領導的青眼，暗地使壞，他想看看到底是哪個人安排的這件事。 其他的革委會領導純粹想呆在這裡看曹進步的笑話。 他們由衷的希望佛像能從張家灣中的哪戶人家搜出來，到時候看曹進步還怎麼在他們麵前充當老大。 大家都心懷鬼胎，最後決定一起把這個壞分子抓出來。 張家灣的人在場子呆了一個多小時，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承認，索性都坐到地上，壓根沒人搭理曹進步。 無奈之下，曹進步和其他幾個革委會領導帶著一堆人把整條灣子都搜了一遍，也沒看到佛像，他心中越發堅定了猜測。 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 要說曹進步這個人也確實有點頭腦，知道搜的時候帶著其他領導，讓彆人無話可說，間接的給他做了證明，想落井下石都不好弄。加上他會溜須拍馬，又背地裡運作一番，革委會主任這個位子坐的穩穩的。 隻是他一直不甘心，沒查出來背後放冷箭的那個人是誰。 …… 斷斷續續的聽李大力講完經過，銀杏呆立當場，從沒想過佛像丟失事件會和自己的家人有關。 這件事給她留的印象很深，那時候全村人都被叫到場子上呆了一個下午，中午連飯都沒得吃，晚上回到家的時候饑腸轆轆，家裡還被翻得亂起八糟。 父母瞞得真夠嚴實的，同住一個屋簷下，她愣是沒看出一點苗頭，要是之前有人說是李大力拿的，她絕對認為這是妥妥的汙蔑。 李大力還是那副憨厚的麵容，看著就是個淳厚老實人。銀杏對他更感興趣了，要知道她當時可是暗地裡為那個拿走佛像的人點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