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2 / 2)

邪神的戀人[西幻] 道玄 16345 字 4個月前

凱奧斯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但他還是表達了對這具身體的最後尊重,將聖騎士的信仰遮羞布勉強掛上,聲音低沉地道:“沒有異端,你不是異端,這裡哪有異端?”

阿諾因不得不配合:“……那當然,聖騎士大人,這裡怎麼會有異端呢?我們都是信仰虔誠的好信徒。”

凱奧斯點頭:“是的,你是最好的信徒。”

他沒有準確地形容對方是誰的信徒,或許是誰都不重要,但總歸,他不太願意讓阿諾因的信仰碰到什麼彆的名字。

“我並沒有想這樣做的。”小怪物抬起沾血的劍,他的眼眸比劍上流動未乾的血液還要鮮活明亮,這個漂亮怪物這麼說著的時候,將這把細劍扔在了地麵上。

趴在地上渾身顫抖的弓箭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似乎窺得一線生機的希望,瘋狂地求饒辯解,其中交雜著極度緊張時崩出來的零星禱告詞。他看著那個黑發惡魔轉過了身,似乎準備放過他時……

刺啦。

像是有一根火柴在空氣之中劃動燃燒。巫術運作之中,爆裂的火舌爬上弓箭手的衣擺、爬過他的袖口,伴隨著慘叫聲,溫柔而殘忍地吞沒了他。

阿諾因向前方走去,他沒有回頭看,隻是跟凱奧斯說:“我們要再出一份租馬車的錢了。”

而對方回複:“沒關係。”

“但死了人,除了租馬車以外,新月家族的人如果反應過來,是不會放過我的。”阿諾因道,“難道我這樣不比惡魔還危險嗎?”

“彆害怕,沒關係。”

“我們還要喬裝改扮、還要在新月家族眼皮底下混進蒸汽機車之內,總感覺帶你離開森林之後,沒有什麼時候不是危險的。”阿諾因道,“教會一定在大肆搜捕我,儘管我們沒有選擇教會控製力強的地段,我還是在惹麻煩,凱奧斯,如果我選擇錯了……”

他的肩膀忽然被握住,對方的握得很緊,沉沉如山石。但阿諾因還是仿佛被一點點地抽乾力氣,步伐停滯,慢慢地蹲了下來。

阿諾因隻是巫術的天才。他又不是什麼真的心理扭曲的怪物。哪怕儘量禮貌、儘量溫柔,剛剛也是他第一次動手,第一次剝奪彆人的生命,他隻有十八歲,能冷靜地完成整個過程,直到這時候才開始惡心,已經是非常少見的事。

少年的頭發柔軟散亂,毛絨絨的像是很好摸。他埋頭乾嘔,連水都吐不出來,閉眼和睜眼的過程中,眼前全都是血泊和致命傷的模樣,他咳得眼眸濕潤,眼角通紅。

阿諾因單手握緊,敲了敲胸口,他儘力通暢的呼吸,慢慢整理著神經,低聲道:“凱,我有變得可怕嗎?”

騎士先生停在他身邊,寬闊可靠的手心按著他的背:“沒有,有也沒關係。”

凱奧斯不厭其煩地重複,告訴對方“長出刺也沒什麼不好,與柔軟的樣子一樣迷人”,隻是邪神的形容詞有限,連他主思維的反應都有限,所以隻能跟對方說,彆害怕,沒關係。

阿諾因擦乾淨嘴角,重新直起身體。他感覺到對方的手一直安撫般貼在後頸上,帶著溫暖的溫度,忍不住把對方的手拿了下來,故作輕鬆地道:“好吧,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把我當成一個孩子,可是騎士先生,我們的問題還擺在眼前呢……”

凱奧斯靜靜地聆聽著小怪物對他的傾訴,聆聽著對方這也擔心、那也擔心的萬千種擔心。可他沒有不耐煩、更沒有想到彆的什麼地方去,他腦海裡被這些話牢牢占據,收藏好漂亮小怪物的每一麵。

連影子裡悄悄探頭的小觸手都彎起圓鈍的眼睛。凱奧斯們……應該說是大部分的凱奧斯,都隨著主思維一起搖晃著、一起收藏好小怪物第一次充滿攻擊性的時光。祂滿意地想要在這一刻徹底吃掉對方,也舍不得隻在這一刻吃掉對方。

再等一等吧。凱奧斯想。

————

適合殺人放火的偏僻曠野,堆積著焦黑的殘軀。

教會白金配色的馬車停在這裡,屍體焚燒的惡心氣味彌漫不散。為首的白袍牧師站在馬車前,他是一個年輕男人,衣袖上有整整三道金色紋路的圖樣,胸口彆著光明聖廷的徽記。

其餘的牧師、聖騎,全部都停留在他身後,恭敬地追隨著他。

伊單手捧著水晶球,水晶球上掛著華美的鏈子,鏈子纏繞在他的手背上。他望著滿地狼藉和直衝腦海的血腥氣,閉了閉眼睛,後槽牙碰撞在一起,冷冷地道:“你們確定,是異端099?”

他的右後方站著一位大約三四十歲的修女:“已經用聖光術確認過了。”

聖光術來自於神明的賜予,最根本的源頭就是信仰。它其中包括有攻擊性的聖光術,有加持增益的聖光術,也不乏很多輔助性聖光術,就如同這位修女所修習的輔助聖光術“見死者願”,能夠回溯一部分死者生前見到的場景。

她剜掉了弓箭手的眼睛作為媒介,“看”到了那個黑發紅眸的少年,跟資料描述中的一模一樣,那種猶如藝術品的美麗,讓她畢生難忘。

“09□□會了巫術。”修女道,“強攻擊性的巫術,他的評級可以上升了。而且他身邊還跟著那個……極度危險的墮落騎士。”

墮落騎士的定義有兩種,一般的聖騎士在改變信仰的同時,就會被聖光的力量摧毀。而墮落騎士往往是信仰十分忠誠、而理念又非常極端的虔誠信徒,他們不僅會誅殺異端,也會無理由地誅殺“不夠虔誠”的信徒,危險程度極高。第二種就是遇到了某些不可理解不可探究的詭異事件而叛離了光明聖廷,但力量未曾消失。

他們認定禁魔騎士隊的異端屬於第二種。

“那群巫師總是這樣,”伊牧師冷冰冰地道,“擅自掏出魔鬼的契約,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蠱惑成同樣的黑袍子,墮落進黑暗裡。”

修女閉口不言,選擇不去打擾這位憤怒的大人。

伊再度平息了一下怒火,他轉過頭,看向白金馬車旁另一邊的華貴馬車,馬車上鑲嵌著紫色的家族徽記。帕特裡克的屍骨被整理過後送進了那輛馬車裡,隨後,新月家族的馬車中傳來震天響的咳聲,幾乎要將整個肺都咳出來。

在短暫的平靜之後,馬車裡傳來蒼老的聲音。

“這件事就拜托給您了,伊大人。我不能讓帕特不明不白地離開我。”

伊是整個教區主教歐林.博文的直係下屬,他的話就代表了歐林主教的意誌。年輕牧師側過身向蒼老的新月伯爵行禮:“這是我的分內之事,伯爵大人。我來到新月郡,本質上也並不是完全為了這件事,隻不過就算是偶然撞見,我也不會放過那個異端的。我對帕特裡克少爺的遭遇深表同情,但是……根據聖廷的手諭,無論死活,異端都會被押送回聖妮斯大教堂。”

新月伯爵表示理解,他也隻能表示理解。

“相對於這件事而言,還是古巫師塔的清理工作更為重要。”伊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他分得清主次,“古巫師塔裡麵一旦隱藏著什麼恐怖的魔鬼、或者藏匿著邪惡之物,對整個新月郡來說都是莫大的威脅。伯爵大人也應該以民眾為先。”

教廷似乎總在勸彆人寬容大度、善解人意這件事上格外熱衷。

“那個墓園……”新月伯爵道,“我已經派人封鎖了,隻有在牧師您前往的那天,它才會重新開放。”

伊點了點頭,繼續道:“請伯爵大人立即下令,嚴格檢查蒸汽機車的每一位乘客,拒絕黑發紅眼的適齡少年登車。並且派遣護衛們監督每一條離開新月郡、能夠讓馬車順利通行的道路。芬妮——”

他身旁的修女立即道:“大人。”

“芬妮,我將搜查任務全權交給你,由你拿著聖妮斯教堂的聖物,將099帶回我麵前。”

“是的,伊大人。”修女低頭撫胸,行禮時吟誦了一聲常見的祈禱詞,“光明與你我永存。”

伊將這件事安排完畢,重重地吐出來一口氣,轉而向新月家族的馬車道:“伯爵大人,古巫師塔的事情太重要了。我帶領著裁判所的聖騎士們,今夜就行動。請您配合我們。”

這裡是機械教會發達的地區,也就意味著光明聖廷的力量沒有其他城市那麼強大,但新月伯爵還是給了對方這個麵子。年邁的伯爵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這個小請求。就在雙方達成協議,兩架華貴且做工優良的馬車滾輪吱嘎吱嘎地駛過地麵、伴隨著聖騎士們的馬蹄聲離開之後,過了大約十分鐘的時間。

十分鐘之後,從道路兩側密密的草叢裡,一個柔軟的黑發小腦袋悄悄地探出頭來。

他頭上頂著零碎的綠葉子,在確認完全見不到馬車的背影之後,才向下伸出手,把真的一動不動的騎士先生從地上拉起來,同樣冒出一截金燦燦的頭發。

阿諾因甩了甩頭發,把滿腦子翠綠葉子扒拉下去。他趴在草叢上方,望著馬車離去的身影:“凱奧斯。”

金發一節節地冒出來,露出一張冷峻深邃的臉龐。

“嗯?”

“我們差不多完了。”阿諾因理智分析,“這個搜查的力度,我們怕是走不出新月郡了。”

凱奧斯想了想,竟然沒有反駁,認真點頭道:“對。”

“這可怎麼辦。”阿諾因抵著下頷,露出可憐的喪氣表情,“大教堂的聖物是什麼,古巫師塔又是什麼,那個叫伊的牧師……唉,真沒有必要這麼針對我一個柔弱、卑微、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廢物。”

凱奧斯聽到這句話,轉頭看向他的位置:“你剛剛……”才弄死一撥人。

他的嘴被小怪物凶巴巴地捂住。阿諾因耀武揚威地不讓他說話,這隻柔軟的手比教廷的禁言術還要好用。少年間歇性地伸出尖尖的爪鉤,露出不合群的偶爾強硬感,像是一隻黑貓。

“請不要拆穿我,凱。”阿諾因的命令聽在耳朵裡更像撒嬌,“騎士先生相信所有的騙局,所有的謊言,隻要是從我的嘴巴裡說出來的。”

凱奧斯對這句話有一瞬間的遲鈍,他沉默了一會兒,妥協地點頭。

“那麼,”小怪物撿起一根小樹枝蹭了過來,“我們來研究一下怎麼才能逃出去。”

他在地上畫出了大概幾條道路,在兩人簡短的討論當中一一否決。就在騎士跟巫師麵對著麵、雙雙束手無策之時,阿諾因腦海裡忽地閃過“墓園”和“古巫師塔”兩個關鍵詞彙。

他單手托腮,喃喃道:“為什麼一直要逃呢?我們不能做點什麼讓他們害怕的事嗎?”

這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赤足踩在地麵上都覺得冰的廢物實驗品了,他變得更危險、更有攻擊性,也更加地迷人。

凱奧斯沒說話,阿諾因就順著思路繼續道:“反正跑不出去,與其直麵聖妮斯大教堂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聖物,還不如跟著伊牧師那一撥人進入墓園,在古巫師塔裡……”

“殺了他們。”凱奧斯麵無表情地補充,“解決掉牧師之後,伺機接近墓園外圍的新月伯爵,要求他協助我們離開這裡。”

這的確是個非常好的提議,但這麼一來,粗略計算,一旦成功要死的人恐怕不在少數,要是不成功……阿諾因抬手揉了揉臉,鼓起軟乎乎的兩頰,又泄氣地低下頭:“聽起來好危險。”

“危險的事,”凱奧斯道,“我們也沒少做了。”

“這倒也是。”阿諾因仰頭倒在草地裡,他衣服上的血腥氣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青草味道和似有若無的體內香氣。他望著逼近落幕的天空,殘陽豔烈地鋪滿視野,“今晚,就在今晚,這太快了。凱,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麼?”

“會連累你。”他好不容易才把這四個字說出,陡然有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阿諾因伸展了一下骨骼,趕走一身的勞累和疲倦,向對方伸出手。

凱奧斯握緊他的手,把小怪物從柔軟一片的狀態裡拉出來,重新變成那個禮貌優雅、溫柔而致命的新晉巫師。

他稍稍鬆開手,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出什麼反饋。祂的某些反應傳達在這具身體裡的弧度越來越長,遲鈍得像是要在腦子裡翻譯一遍似的。

但阿諾因早已習慣對方的一言不發,也沒在期待什麼,就在他站起身準備“今晚就乾票大的”的時候,對方的手指卻遲緩地穿過他烏黑的發絲,穿過一片柔軟的溫度,抵住了他的腦後。

阿諾因被這瞬息間拉進的距離奪走呼吸,他僵硬當場,怔愣地看著對方,心跳一下子猛烈起來——

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凱奧斯摸索著從他的發間拿走一片葉子。

阿諾因:“……”

想多了。

又想多了。

怎麼回事,你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能用這種想法去揣測騎士先生的行為!肮臟!齷齪!

少年氣憤地在心裡罵了自己一頓,伸手局促地捂住發紅的耳根,如果他腦海中真的有什麼表情包容量,並且能夠表達出來的話,那一定是一個臉紅的小人氣鼓鼓地叉腰,上麵寫著一排大字:什麼呀,我還以為你要泡我呢!浪費時間.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