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姐的音樂會就在下個月月初舉行。
阿諾因早已被桃瑞絲透露過其中的流程, 他拿到了流程單,並且提前見過了幾次演練和彩排,這一次音樂會是梅小姐第一次在如此盛大權威的地方舉行, 而且也會邀請很多貴族、商會代表, 以及教會。
這些上流人物經常會參與音樂會,並且參與音樂評論。而阿諾因跟凱, 以及那個意料之外的小孩子,都會被梅小姐安排特彆的席位,以朋友的身份出現。但當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時, 領略過音樂之都風土人情的阿諾因,卻發現好友們的情緒在近期驟然低落了很多。
“……所以,是缺少一位管風琴樂師嗎?”黑發正裝的青年帶著白手套,輕微地彈了一下手上的流程單,目光落在管風琴獨奏上,“原本的樂師他……”
“被教堂調集回去了。”桃瑞絲麵色不好地開口, “整座音樂之都也隻有兩架能夠達到跟龐大室內空間完美共振的管風琴,一架是跟教堂建築時共建的、留在聖琳娜大教堂的管風琴,那架琴隻用來彈奏教堂聖歌和宗教主題的嚴肅樂曲, 另一架就是跟音樂大廳共建、留在音樂協會的管風琴……但沒有辦法, 管風琴的樂手基本全部都是聖廷的堅實信仰者,需要樂師時, 我們隻能求助教堂。”
“但這次聖琳娜大教堂似乎有些彆的事。”梅伸手攏了一下頭發,皺著眉道,“如果實在找不到替代者, 我們就隻能選擇剔除這個曲目, 取消管風琴獨奏, 可是……”
梅的語氣中有一些不甘心。
這畢竟是她的第一次首演, 她是外界矚目的女音樂家,從小提琴首席到音樂家的跨度是非常大,她擁有無與倫比的音樂才華和創作熱情,但卻要麵對一場不完美的、留有重大瑕疵的音樂會首演,這對梅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阿諾因注視著演奏曲目,沉思著靜默了片刻,等到兩人將所有的問題都說完,他才微微抬眼:“我會演奏管風琴。”
“你會演奏也沒有用,管風琴可是……”桃瑞絲話語一滯,緩緩地睜大眼,“你會演奏,管風琴?!”
梅也投來意外而驚喜的目光。
阿諾因點了點頭。
“這可不是用巫術能解決的事情。”桃瑞絲壓低聲音警告了一句,嚴肅地解釋道,“管風琴的學習條件非常苛刻,每一個管風琴樂手幾乎都是在教堂長大的,這種跟整座建築共振的樂器之王,不能靠魔術伎倆這種小技巧能蒙混過關!”
阿諾因平靜優雅地頷首,他重複道:“我真的會。”
迷曲之都的聖妮斯大教堂之中,他是最優秀的實驗品,也是最有期望的預備聖子,他長大的過程當中,不僅有對教堂知識、曆史的學習,其中也包括音樂和美術方麵的教導,來輔助培養他的素質和信仰。也就是說,他早已摸過聖妮斯大教堂的管風琴,而且是所有少年當中做得最好的那個。
隻不過時至今日,缺乏練習的他需要重新撿起的時間:“但我不能保證彈奏得好,我需要大量的練習時間,否則登台演出,隻會為你們丟臉。”
桃瑞絲和梅對視了一眼,彼此交換了一個極具默契的眼神。她們都清楚阿諾因不是一個會信口開河的人,當即精神一振,將對方引到了演奏廳之內。
管風琴的操作台靠在牆壁上,沉重的它也隻能留在那裡。作為一個華麗恢弘、聲音響起時簡直能夠淨化精神的宗教樂曲之王,它的結構跟整個建築連接在一起,連這個演奏廳、這個音樂大廳,都可以說都隻是管風琴的一部分。
演奏廳的燈光明亮泛黃,將管風琴映照出一種神聖的色彩。阿諾因脫掉手套,坐到了上麵,準確而言,他離開聖廷也不過隻有一年的時間,但在這一年的光陰裡,他卻好像重新活過了一遍。
這雙修長細瘦的手指,輕輕地落在了琴鍵上。
繁複的按鍵,需要極高配合度才能達成和諧的鍵盤與踏板,可以模仿其他各種樂器的音栓,發出顫音的簧音栓,能夠發出不同音波的共振器……隨著熟悉的節奏和記憶複蘇,由早已吩咐就位的工作人員手動送風,經由送風管奏鳴出宏偉典雅的音樂,從生澀到熟練,喚醒了肌肉記憶和曾經的長期練習過程,發揮出了應有的、甚至超出預期的水準。
從震懾人心的音符落地,到輝煌著名的樂曲結尾,這隻能形容為一場爆發。
一場盛大的爆發,一種令心靈沸騰的鼓勵,一場神魂共顫的舞蹈,一次令人沉醉、又讓人虔誠的演奏。整座音樂廳響起的宏大聲響,引得外部熱愛音樂的人們駐足停留。
管風琴,能做到這個地步的,隻有管風琴。
在最後一幕的循環結構結束後,阿諾因的手停在操作台上,他閉上眼,慢慢地將自己從回憶當中抽離,隨後才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重新戴上手套。
而一旁發呆的桃瑞絲則是驚愕得下巴都要掉了,她抬手把自己的下巴按回去,一個阻攔不住,就見到熱愛音樂的伴侶衝了上去,和平時的高貴矜持截然不同,一反常態地露出熱切的目光,梅小姐牽住了阿諾因的手,激動地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根本沒想到能這麼好!阿諾因,你真是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