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奧斯的手按著他的肩膀, 並不用力,沉寂而妥帖,穩定如一種永恒的木石。他隻字不問、隻字不提, 但卻切實地給到阿諾因一股支撐的力量, 正是有這力量平和地扶著他的脊梁,阿諾因才增添了許多麵對新事物的勇氣。
阿諾因的手裡拿著那個紫色的驚嚇魔盒,探出來的小醜臉在彈簧的擺動之下上下搖晃。他伸手摁住彈簧, 看著小醜人偶猛地蹦出, 再劇烈地晃動,組裝的零件裡散發出“靈”的波動。
察覺到視線的投射, 他抬起眼, 見到方才還在人群中如魚得水的桃瑞絲走了過來。她精心打扮,穿著漂亮的禮服,眼下的萊茵石水鑽閃閃發光。
女巫遁入陰影之中,整個身形都被掩去了光芒,她看向阿諾因手中的驚嚇魔盒, 又看了看對方的臉龐:“歡迎你到來, 這真是你我之間的奇遇。”
她轉頭看了一眼聚會上的眾人,見到沒有什麼人特彆地關注著這裡, 便指了指離開大廳的通道,微笑道:“我們去吹吹海風,怎麼樣?”
阿諾因轉頭看了一眼凱奧斯, 對方也在低下頭向他詢問意見。一旁的桃瑞絲看到這架勢,忍不住調侃了一句:“放心,我們對同類可不會有敵意的, 你哥哥留在這兒, 我姐姐也留在這兒, 互相做一對兒綁定人偶,你總該放心了吧?”
她拉過一旁的紅發女郎,跟優雅淡漠的高挑女人商量了一下,那個名字叫“梅”的吟遊詩人果然向對麵的兩人露出友善的笑容,轉身靠了下牆,留在了這個看起來危險係數比較高的男人身畔。
對方的誠意確實非常有分量,阿諾因也不是對凱奧斯的實力沒有信心,恰恰相反,他對騎士先生的實力太有信心,隻是擔憂對方會做出什麼異於常人的舉動、或是自己一時不察,成為了要挾凱奧斯的弱點。
“好吧。”阿諾因道,“麻煩梅女士您了。”
紅發女郎手裡拿著一把來自於東大陸的繁麗蕾絲折扇,微微向阿諾因致意了一下。
達成協議之後,阿諾因與金發少女一同離開大廳,沿著向上的木板登了一層,來到了遊步甲板上。
月光如霜般在甲板凝結,兩側共旅客散步的寬闊道路上,此刻空無一人。兩人慢慢地走著,沿著護欄,望向光影細碎的海麵。
一切都遙遠得不可思議,月光與水光,望不見邊際的海麵,自由與遠方的氣息隨著風奔湧而來,灌入阿諾因的肺腑——他停下了腳步。
桃瑞絲也隨之停下腳步。她的一隻手臂抵在護欄上:“我理解你的警惕和謹慎,實際上,在外流浪、在追捕之下東躲西藏的每一位……每一位魔術師,都是這樣的。”
她采用了含蓄的說法。
“你們不是嗎?”阿諾因問。
“我當然不是,我可是聲名在外的魔術師。我的姐姐梅是優秀的吟遊詩人,以後也會是優秀的音樂家。我們走過數個公國、從奧爾堡到克拉克斯維克,經過火焰郡跟薔薇王國……我們是浪漫自由的旅行者。”
“旅行者……”
阿諾因轉頭看向她,隻見到少女金燦的長發。
“浪漫與自由。你以後也會明白的。”桃瑞絲笑著道,“被迫逃離和主動離開可不是一回事兒。本來我該送給你同胞的見禮,或者贈予你專屬於黑色衣袍的饋贈,但很抱歉,我沒有充足的準備,隻能把這個送給你,作為我們成為朋友的見證。”
她抬起手,輕輕地打了個響指,在波濤掀起,波紋四蕩的海麵上空,周圍的靈開始彙聚,一道無形的光芒輻射過來——隨後,她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本書籍。
說書籍有些勉強,這幾乎是人工裝訂而成的破舊報紙。報紙上都是一些奧蘭語寫成的、沒有什麼用處的過期新聞。而在阿諾因的眼中,穿插在奧蘭語之中的每一行單詞,卻都是巫師語的奇妙構成。
“我的導師跟我說過,最好的饋贈,是知識。”
她將手裡的報紙交給阿諾因,重新望向海麵:“說謝謝就不用了。我不是一個探索宇宙無窮的人,這是我一直虧欠導師的地方,所以才想要幫助你們,幫助你們這些萌芽的求知者……好了,這裡麵應該有一些你用得著的求生方法……你要去哪裡?”
永恒號這趟航船有好幾個停靠的地點。
“阿爾薩蘭。”阿諾因還是對她說了一遍謝謝,“請問,如果要繼續學習的話……”
他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金發少女已經無奈地勾住了他的肩膀,把頭靠了過來:“你去的方向是對的,但到了那裡之後還有其他的路要走,這一點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等你到了阿爾薩蘭,隻要稍微顯露出一點跡象,就會有人來找你的……”
照這話聽來,阿爾薩蘭的巫師力量似乎並不弱。
“謝謝你。”阿諾因誠心實意地道,“我第一次遇到……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