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便是再怎麼不明所以的人也回過味來了——這……這竟是傳說中的‘貼加官’!
這‘貼加官’也算得上一項宮廷的傳統了,向來隻在宮中秘密流傳,對象也多是太監、宮女、嬪妃或時近親大臣,隻是一般卻是將被處刑的人捆綁在一張特製的‘刑床’上,露了臉仰麵朝天,無論是四肢還是腦袋身體都固定了不能轉動,然後便用高麗紙沾了水或是蛋清,待徹底的浸透了,便一層又一層的覆在被處刑人的臉上,直到對方窒息而死。
此時程錚這裡且沒有那樣特製的刑床,便隻能將人牢牢的綁住了,又由大力的太監三五個一齊上來摁住了,雖還是有些掙紮,卻也掙不開了,且正因為這掙紮而使得這刑罰越發的顯得可怖了一些。眾人隻看著那人嗚咽著瘋狂的想要扭頭躲避,卻是被太監們摁住了,便因為用力而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嘴中似乎也有哽咽之聲,卻是聽不清究竟說了些什麼。
而看到這人的模樣,剩下的被捆著的人登時就嚇得有些癲狂了,立時便有人想要起身逃跑,隻是俱被摁住了不能動彈——便是想要叩頭求饒也不可以,不免便更絕望了些,看著程錚的目光不免就帶上了死灰之色。
可程錚卻是一派低眉順眼氣定神閒的模樣,且將那手爐抱了坐的紋絲不動,隻是卻他自己知道他縮在袖筒中的手是在微微顫抖的。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可是卻又不得不殺人。
若不在今日將這些已經是背主的奴才當眾處置了,那豈不是向著這天下宣告他這個太子就是一個傻子?豈不是在告訴所有人儘管向著他動手吧?
因此絕不能心慈手軟了,便是背負了這殺孽也要殺雞儆猴一回兒!
隻是這心到底還是不能堅若磐石:隻因為這……到底是人命啊。
程錚不是沒有見過死人,隻是他的手卻確確實實是乾淨的,這種乾淨也使得他對今日之事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好似那些即將死在這裡的人會就此化作怨魂,然後一輩子纏在他的身上——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手卻驀然被人握住了,握住他手的那隻手白皙纖細,指甲上染著嫣紅的豆蔻,無名指上套著一隻碧玉的指環,通體溫潤,毫無一絲雕刻卻猶如一汪碧水一樣的通透。
那是徐氏的手。
程錚便輕輕的側了側腦袋,順著那鑲有兔毛邊的袖筒一路看上去,略過滾邊繡花衣襟和澄黃的赤金瓔珞,便看到徐氏的一張臉煞白著,雖是緊緊的咬著下唇,但是神色中卻是一派的堅定之色。
而看著這樣的徐氏,程錚忽然就有了一種灑脫之意,便也微微一笑,隻反手將徐氏的手緊緊的握在自己的掌心中,捏了一捏,就拽緊了,隻抬頭向著那被行刑的人望去。
此時常青已是貼到了第二個人臉上。
而前麵那個人臉上頂著十餘張濕漉漉的高麗紙,不但不能呼吸,此時竟是連掙紮都掙紮不動了,隻時不時的抽搐一下,眼看著便要——
於是程錚的目光便又不動聲色的往下移了一移,隻在地磚上流連了,可麵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的模樣,配著他年輕的麵孔,看著倒越發的高深莫測起來。
一時間跪在前方的四人都儘數貼完了,第一個人更是已經委頓在了地上,不知是不是已……
常青便跨過了那些人,隻向著第二排走過去。
第二排卻是有著十餘個人,其中還有兩個看著隻有十歲出頭的小太監,此時便是不能出聲不能掙紮,眼淚鼻涕卻也糊了一臉,隻嗚嗚咽咽的抽泣著,便是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也知道必定是求饒的話語。
“……住手吧。”
就在常青拿起一張紙就要向著一個宮女麵上貼過去的時候,程錚卻驀然出聲了:“那四個是已經確定背主的了,所以便是死了也不冤。可這幾個卻是有賊心沒賊膽的,因此孤便也不能同樣的處置——否則倒是顯得孤不公了。”
所有人聽到他這樣說之後,便越發將頭往胸腔裡埋了一埋。可那些被捆住的人便難以克製的從眼中迸放出渴望的光芒來,隻將程錚定定的看著。
程錚微微向後傾了傾身子:“便打六十大板吧,死了便罷。若是沒死,便交回給司禮監重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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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不會讓那些人活著的,隻不過還是要給下人們一個處理公平的形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