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海的心中不是沒有一點子驕傲的——
他是探花出身,便再是說探花之上還有一個狀元一個榜眼,但這探花卻也是一甲的進士及第!因此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沒有一點驕傲?
隻是再多的驕傲,放在賈府的麵前也是傲不起來的。
林海娶賈敏為妻的時候賈代善還在世,也就是說那時的賈府還是正經的公爵府邸,那氣勢與做派,便林海再是被家仆下人捧在手心裡捧大的,也不得不為之側目。
雖說後來的賈府因為賈代善的離世而陷入了頹勢,但它當年的輝煌卻一直在林海的心中揮之不去,仿佛無論過了多少年,賈府依舊是那樣的赫赫門第,而自己依舊隻是一個小小的舉人,憑借著祖上那點子淡的幾乎要被磨滅殆儘的交情惴惴上門。
也因此太子一找上門,林海便止不住的有一種太子彆是‘借著自己來攀賈府罷’的感覺。
隻是這樣的想法卻是在今天被太子府送來的東西結結實實的打碎了:便如入賈敏所說,此時給林家送東西,無論怎麼看都有在安撫林家的同時打賈府的臉兒的意思,因此太子若是要攀賈家,又怎麼會做出這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兒?
那太子……究竟是什麼意思?
直到這時,林海的心中時候忽然就湧起了一種不知是悲是喜的情緒——這太子……該不會是衝著自己這個人來的吧?
或者更說得更激動人心些——這太子看中的難道還真是他自身的能力?
隻這樣的想法林海卻是更加的不敢想了。
他對自己還是很有點子自知之明的,又或者曾經高中探花帶來的高傲都在翰林院裡被風吹雨打去了。
這翰林院算是全國的頂尖人才彙聚之地,隻要是入了翰林的人,身上都有著進士的功名。林海便再是進士及第,在這浩蕩的人流之中也不免有種被淹沒的感覺。
但這卻還不是讓林海感觸最深的地方——讓林海學的最深最透的卻是充斥在這天下極清貴之地裡的極市儈之情:在這裡他看到了學識淵博卻出身貧寒之士的黯然和落魄,也看到了那些雖不言淺陋但卻著實還有很大塑造空間的人憑借著出身和背景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登時滿腔的熱血與憧憬都被澆得冷透了,林海竟是比之前所有的日子都更明白了一句話——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在剝離了那些家國情懷之後,其實他們和皇帝之間不過便是這樣□□裸的關係而已。
但再是明白這些道理,再是被這現實磨得心如止水,林海卻在今日,在聽到賈敏的話時愕然的發現自己的心中還是有些天真的渴望——
他渴望自己能夠被人賞識,他渴望被人回首一顧。無論是如那璞玉一般的展露風華還是如那良駒一般的馳騁千裡,都無疑是潛藏在他心中最深處的渴望。
而太子,似乎就是那個發掘他且回首一顧的人。
這樣的認知甚至於使得林海幾乎都要生出一種‘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的衝動了。
就在這一陣不知是悲是喜的恍惚之後,林海驀然回神,卻在回眸之間看到了賈敏的眼神。
賈敏是個不世出的美人,所以她的眼神一向是清亮的,就像是一汪碧波粼粼的潭水一般澄澈,任是無情也動人。
可這時,這潭水卻是被春風撫皺了,那墨黑的瞳仁上泛起了細碎而輕微的漣漪。
而在那些漣漪之下,林海看到的是他們花前月下的柔情,是自己十年寒窗的苦讀,也是林家擔負在他身上近乎百年期望的重擔。
於是再多的想法,再大的衝動在這重擔的撞擊下也被壓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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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是不是很砸鍋的感覺?
沒事,下章馬上又來一個轉折,為林爸爸上船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