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還躺在床上兩眼緊閉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李媽媽又哪裡知道,彆說那些她此時還未‘夠到’的保暖之物,便是已經被她壓在身下的墊褥,此時也已是被人惦記上了……隻到底不好就從她身下抽出來而已。
可便是這般,這個冬夜她會如何難熬,也就可想而知了。
甚至還有那些記恨她‘浪費’了一床墊褥的人明知夜風冷冽,卻依舊因著自己‘心頭的不平之氣’而在搶了東西後故意將房門敞得大開還揚言這是在幫李媽媽更快的醒神什麼的,也就不會是一件‘稀奇’事兒了。
……
大難臨頭之際,賈家主仆是如何在‘各自飛’的前提下還不忘陰人一回的,也足以叫人開了眼了。可惜再是靈活的心眼,在沒用到正途上的時候也不過是將自己往那歧路上越發的拽一拽罷了。
還會因此而死得越發‘利索’些。
——可惜便是這般,想也能知曉這些人也是半分不會悔己身之過的,而是也隻會越發的怨天尤(彆)人而已。
……卻不說賈母是如何用三兩句的功夫就叫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老婆子就此送了性命去,隻說她自個兒在離了鴛鴦起居的下人房之後卻是遽然就生出一股子無處可去的茫然感來:
雖賈家的牆院不變屋舍依舊,但不說居於其間的人早已物是人非,隻說她自己的屋裡床上此時就睡著她那個活著還不如就死了、可要真論死卻也不能就這樣就死的兒子……讓她自己又能往何處歇息?難不成她還真需要將就一夜了!?
賈母
並非不能‘將就’的人,卻是不願將就,尤其是這時候的將就,也隻會越發的叫她生出一股不甚淒涼的蒼茫來,錐心刺骨……也就使得賈母不敢就這樣‘虐待’自己了。
想她都是多大年紀的人了?還能過幾天的好日子……罷罷罷,該說是還能有幾天的活頭了?更甚者此時賈母的活還不僅僅是為她自己活,更是為賈家的後人——即使眼下看來怕也隻有一個年歲不足的賈寶玉能逃出一片生天了,但也總算是能為賈家保住一線血脈不至就斷絕不是?
現下裡,賈母也就隻剩下這一點子指望支撐著她老邁的軀殼不至於就轟然倒塌的執念了。
隻她卻是依舊沒能意識到,自遽變始,賈家家裡還有一人從頭到尾都沒能被想起來過:
賈璉。
……
要說賈母是因厭惡而不願去想起賈璉來,倒也不儘然:哪怕此次賈家之禍‘始於’賈赦的告發吧,但不說賈赦的‘告’賈母也不過是有從旁人口中聽說可王夫人的告卻是叫賈母實打實的親眼瞧了真切親耳聽了個明白不,故賈母此時最想解決的也還是那個‘布置了’所有的王夫人——
隻說賈璉自己也是個在賈母及王夫人的引導下自小便與親爹不甚親近的‘逆子’,故賈母即便恨賈赦,但論要因此而遷怒賈璉?也實是有些不甚有理。
那賈母又是如何就會將賈璉全然的拋在腦後,不說記掛卻是連點子憤恨之情都懶於施加其身的呢?
想來……隻會是因著這時候的賈璉早已是‘不知去向’了吧?
賈母:“……”
其實,這裡還有一點是賈母自己都不願也不敢承認的:賈母上心賈寶玉,不但是因為賈寶玉,更是因為賈母自己。
甚至可說一句賈母‘需要’賈寶玉更甚於賈寶玉需要賈母!
不信?
隻需仔細想想賈母便有將賈寶玉放在心頭還視之為自己唯一的存活理由,可她自己卻又能為這‘希望’做到些什麼就能知道了:
賈母大抵是什麼都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