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敢問的,還能隨口就問:“哦?不知我兒對這事兒又有什麼見解?可是料到有誰在其間做了什麼?”
程錚就在陳堅隱晦的注視裡嘻嘻一笑:“父皇您卻想想,既這賈家是個長幼不分無甚規矩的人家,那賈政更是個乾得出把自家襲爵的兄長都趕到偏院裡居住的人……哦,聽說那賈赦還曾狀告過賈政之妻子謀害他的嫡長子!能做出這樁樁件件事兒的夫妻,怎麼看怎麼是膽大包天之徒吧?又如何就會這般輕易的就被陳將軍嚇中風了?”
所謂中風,多是由是外邪或自身氣血逆亂、腦脈痹阻或血溢於腦所致,隻那被陳堅喚來的大夫便是有診出賈政的病症當屬內風且多是因氣血逆亂才有今日之禍,卻也著實不能再進一步的就靠脈相便看出這導致了賈政血氣逆亂一頭載倒的情緒到底是什麼了。
即:無人——不但那診脈的大夫,便身為緣由的王夫人自己都很是有些拿不準賈政這一倒到底是因為氣還是因為怕了。
而會這般,也是因當是時的賈政實為怒懼交加:一麵怕自己就此沒了富貴丟了命,一麵又氣王夫人居然利用自己的信任謀害自己?還特麼的反口就將自己出賣?!
如此,後者劇烈前者綿長,糾糾纏纏的隻叫賈政不但心緒不寧那血氣更逆亂到診脈的大夫都瞠目結舌的地兒!
若再在這之外論那大夫也不過是一就不走運的出了這次診就被拎了來的倒黴蛋連而已……又如何能看透賈政的心事?
也是因此,不但陳堅戴權,便程錚也急欲將賈政的中風的誘因歸到驚嚇裡的……至少對外要堅持這一口徑嘛!
且,雖林海也是有隱約向程錚透露過王夫人的不凡之處的,但因著程錚到底沒能親眼見過這等奇人,且他親眼見過的、‘最為不凡’的韋皇後也終沒能逃出皇帝的五指山,故而對這王夫人到底是如何……甚至是到底能不能就將賈政置於五指山中把玩?他還是持有一定量的、‘保守’的不同意見的。
就很真誠道:“也不定就是陳將軍的緣故了,父皇您今兒也算是知曉過這賈家的無狀了。試問這等無法無天的人家又哪裡會是能被陳將軍就輕易嚇唬住的人了?指不定是因著這賈政自知自己還有做下比那賈赦告上來的更大逆不道些的事兒了,十分擔心那事兒亦東窗事發……就不慎嚇破了膽?”
這話仿佛有理。
可細究卻也真沒有多少能說得過去的依據:若說賈政真有做下了比賈赦狀告——即陳堅已‘掌握了的事實’更凶殘的罪行,那這時候的他不該是慶幸自己最粗壯的那根‘小辮子’沒有被人揪出來嗎?如何就會嚇住了?會被這點小風浪嚇到卒中……也太對不起他‘窮凶極惡’的人設了吧?
自然了,也不排除賈政在自知難逃法網後直接壓力超載氣血爆炸的可能。
總之,怎麼說都有理,也怎麼‘選’都有紕漏,尤其是陳堅還沒有在這兩可能之間做選擇的權力的時候:在場的程錚和皇帝哪個不是能一言定他生死大佬?如何就輪到他來選該左還是該右了?
不但不能選,還要加倍感激程錚將問題的關注點從他做了什麼轉移到賈政曾做了什麼之上。
就低下頭,且做出一副不管是麵對刀山火海還是主公的不信末將都隻管儘忠的沉默來。
也可算是因著這做派而讓皇帝心中的疑慮儘消了——雖其間自也有相較於賈政的騷操作,皇帝自己也下意識的更願意相信自己心腹的緣故在:“這賈家……倒真是叫他們祖先蒙羞……不,也或者連他家先祖都想不到自己竟是會有這麼‘出息’的子孫呢!”
——並無人會錯辨皇帝言辭間譏諷的對象,因此在戴權和陳堅越發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那程錚也愈發的得寸進尺了些:“父皇說的是,隻父皇也知這賈家人再橫也不過就是能在自家親屬麵前‘威風’一回的無能之人了,因此要論他家到底做下了什麼大逆不道罪無可赦的事兒,還得看那甄家……和王家。”
因著程錚提起王家的時候也到底是有過一陣遲疑的,故皇帝也自是知曉對方‘真正’在意的是誰。不過這不重要,隻要程錚還願意帶上王家玩耍,那他也不是不能睜隻眼閉隻眼的不多加計較的。
便道:“我兒說的極是,隻既然這甄家遠在千裡之外,那還是當以王家為主才是……陳堅!”
因著眾人俱不曾想皇帝竟是遽轉了對話的人選,那陳堅和戴權也俱是微微抬了眼,雖依舊低頭罷,但目光已是從在地磚上徘徊改變為於皇帝的腰腿間停留了。
果聽皇帝又道:“這賈政……雖是大逆不道之徒,也到底曾有個為國儘忠的先祖在,故與他一死前的體麵又如何了?要緊的是這賈家人到底是如何與……通過王家與那甄家勾結的,務必要盤問清楚了才是!否則朕這朝堂豈不成了可恣意勾結的地方了?卻叫朕又有何麵目麵對先祖?!”
便不計較皇帝話語中的細節問題隻聽最後那發泄一般的語調,此時屋裡也斷無一個敢再站著的人了,不止戴權和陳堅將腦袋埋得越發低了些,便那些個身為背景板的宮人們和不是背景板的程錚也齊刷刷的就跪下了。
此等情形下,也自會再有一番勸等背君欺主之被不配皇帝就為他動怒之類的誡這話兒雲雲,終是叫皇帝被撫順了心神:“罷了。隻——天下雖大,但天下事兒也無外是這麼一件件的小事累計而得的,故而便是那賈政不值得朕因他動怒,但……”
但他做下的事兒卻還是值得皇帝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