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聽雲沒想到有一天會在自己的門診上遇到要求做人流的同事,到底還是年輕，少見多怪了，她想。
好在隔著口罩,她臉上異樣的表情沒有被發現。
她撲閃著眼睛，問坐在麵前的女患者,也是她實習期在血液科輪轉時帶過她的師姐,“葉師姐，正確使用安全套的避孕失敗率不足3%，正確服用避孕藥的避孕效果接近100%,你怎麼還這麼不走運？”
葉醫生被她問得臉紅，“啊這……主要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呀？”莫聽雲這會兒不太像個醫生，倒像個求知欲旺盛的小孩兒，眨巴著眼睛望著對方。
葉醫生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心裡已然後悔，早知道就不要圖和師妹熟就掛她號了喂！！！
但她也沒有糾結很久，還是告訴了莫聽雲避孕失敗的原因，“我算了算日子,懷上這個孩子的時候,那天應該是避/孕/套用完了,你姐夫……呃、體外……所以你懂的，至於避孕藥……”
她停了一下，莫聽雲連忙點點頭,她懂,雖然男人可以在最後關頭完成這個動作，但不能保證在這之前沒有小蝌蚪溜出來,在暗中執行繁衍種族的使命。
葉醫生歎了口氣,坦誠道：“至於避孕藥,我吃了吧，會影響情緒，就是會變得……十分的、清心寡欲……”
莫聽雲：“？？？”
葉醫生的語氣變成了吐槽：“我老公說，都不讓碰了，這可不就避孕率百分百了麼。”
莫聽雲：“……”原來代謝異常、情緒改變和性/欲降低這些避孕藥的罕見不良反應真的存在啊？
我天，我好想喊大家來學習一下這個病例！！！
但她立刻就忍住了，問道：“我記得你跟姐夫就一個孩子，現在都開放二胎了，乾嘛不要了呀？”
葉醫生已經三十多歲了，跟丈夫隻育有一個兒子，都上小學二年級了，要是願意，其實可以留下這個孩子的。
“生下來容易，誰帶啊？”葉醫生歎氣，抓抓頭發，“我爸媽走了，我婆婆病著，靠公公和小姑子輪流照顧，知道我們兩口子忙，都不要我們去看護，這時候再生一個孩子，誰帶？”
“也養不起啊，為了我們家老大上學，買的學區房，一個月一萬多的房貸，老大還要去亂七八糟的補習班，什麼都要錢，我倒願意讓他有個快樂輕鬆的童年，就怕他以後什麼特長都沒有，彆人會的他都不會，會不會自卑？”
“我光是想到他就頭都大了，他小時候那麼難帶，動不動就生病，好不容易到他讀小學了，我略微輕鬆點了，再讓我經曆一次生產的痛苦和育兒的辛苦，真的受不了。”
興許是生活裡的煩惱實在討厭，她吐起苦水來滔滔不絕，莫聽雲聽在耳裡，心裡卻不斷歎氣。
原來養育一個孩子，這麼難啊，可是她想想自己小時候，爸媽好像也還行？
可能是他們小時候還不那麼卷吧，不用上什麼太多補習班，一個就夠了。
總之，在和丈夫認真商量過後，葉醫生決定放棄這個在計劃之外到來的孩子。
莫聽雲表示理解，並且按照一般程序，給她開了檢查單，約了第二天的門診手術。
又問她：“姐夫來陪你麼？”
“他請了假。”葉醫生笑笑，衝她道了聲謝，就起身出了診室，神情很平靜，一點也沒有遺憾和陰霾。
這是他們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莫聽雲想，這樣也很好，未成形的胎兒連自然人都不算，想來和父母的感情也有限。
人終歸還是會考慮現實更多些。
葉醫生剛走，下一個病人進來後還沒坐下，莫聽雲的手機就響了，快遞小哥的，“莫聽雲是嗎，有你的快遞，順豐的。”
“你先幫我放櫃子那裡吧，我下班了去拿。”
“好的。”
掛了電話，她示意病人坐下說話，溫聲問道：“哪裡不舒服啊？”
患者挺年輕的，比莫聽雲還要小一歲，圓圓臉，看起來很靦腆，莫聽雲一跟她說話，她的臉就立刻紅了。
聲音又細又柔，“醫生您好，是這樣的，我有一件事想谘詢一下……”
莫聽雲蠻喜歡漂亮有禮貌的小姐姐，嗯了聲，聲音也柔和起來，“好呀，你問。”
女患者的臉更紅了，她眨眨眼，目光閃爍，睫毛輕顫，低聲說起自己的難言之隱，“是這樣的，我最近遇到了一個問題，就是……和我先生在一起之後，會覺得很不舒服，那個地方很癢，而且心跳加速得很不正常……”
或許是對自己身體的不適壓倒了羞澀，對方的神情逐漸從害羞轉向凝重，“而且還覺得惡心，想吐，但是我並不是對我的老公有什麼意見，絕對絕對不是心理問題，我們感情很好。”
“所以我很擔心，醫生，您覺得我這是怎麼了？”
排除心理因素，這症狀聽起來有點像過敏反應啊，莫聽雲心裡嘀咕，但沒說出來，而是問道：“你現在有不舒服麼？”
女患者點點頭，莫聽雲就示意她：“去裡麵讓我檢查一下吧。”
簾子一拉，裡麵就是檢查床，對方雖然害羞，但也沒有扭捏，按照莫聽雲的姿勢爬上檢查床，莫聽雲仔細看了一下，發現除了她自述的症狀，會/陰/部還有明顯的水腫。
莫聽雲判斷她是過敏了，至於為什麼過敏，她一條條信息逐一詢問和排查：“你們平時有避孕嗎？”
“有的，每次都有避孕。”
“戴套還是吃藥？”
“呃……他、他戴小雨傘。”
“之前有沒有過這種情況出現？”
“沒有，就是這幾天才有的。”
“避孕套最近有沒有換過牌子啊？”
“沒有哎，我們一直都用xxx那個牌子的。”
“哦哦，那你們有沒有試過沒做措施就同房的情況？”
“呃……偶爾，但我有吃避孕藥的習慣。”
“最後是在外麵？以前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嗎？”
莫聽雲問得很嚴肅，也很直接，女患者的臉爆紅，估計要不是個女醫生，她就能直接去投訴了。
“……不是，在裡麵的……以前也沒有過這種情況出現，所以我才擔心。”
“所以這次的措施是吃藥？藥是那個牌子的？”
“……嗯，我、我吃了避孕藥，吃的優思明，一直都是這個，也沒有不舒服過。”
她結結巴巴地回答著莫聽雲的問題，莫聽雲卻已經眉頭輕蹙，拚命在心裡想其他的可能了。
她想到了飲食，畢竟避孕套不過敏，避孕藥不過敏，以前也沒有出現體/液過敏，但這次出了意外情況，那就該找找其他原因了。
“那……最近這段時間你們的飲食有什麼變化嗎？比如說，同房之前他吃了什麼東西？或者最近他有沒有在服用什麼藥物？”
“吃……什麼東西？”患者一愣，然後仔細地回憶了片刻，道，“也沒有什麼太大變化，也沒有吃藥，他身體挺好的，就是……”
“最近老家有親戚過來，送了很多花生，他喜歡吃，我就給他煮鹽水花生和炒花生米下酒了。”
莫聽雲聽了以後心裡一動，問道：“那你吃了嗎？”
患者搖搖頭，“沒有啊，我花生過敏的，沒有吃。”
莫聽雲聽到這裡，心裡一鬆，微蹙的眉頭也一鬆，眉眼都舒展開來，過敏源找到了。
她語氣輕鬆地說道：“你是花生過敏啦，你老公不過敏，但你是過敏人群，所以連帶著遭了殃。”
“回去跟你老公講，如果要同房，就不要吃花生，吃了花生就不要同房啦，過敏嚴重的話不是鬨著玩的。”
接著開了點抗過敏藥，就讓病人回去了。
這一天是周三，莫聽雲直到晚上七點半，才看完最後一個病人，回住院部換了白大褂，又接待了一位來問檢查結果的患者家屬之後，這才下班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