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之前,周月明將門窗掩好,又搬了椅子死死頂著。不過她也很清楚,這些東西,防得人,防不了鬼。這麼做不過是求個心安。
她沐浴時速度極快,一直提心吊膽,真有點擔心白衣的紀雲開會忽然從哪裡飄進來。
還好,直到她換了寢衣上床安睡,都沒再看見他。
床鋪柔軟,凝神香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周月明回想著這幾日見到“紀雲開”的場景,好像似乎也沒多可怕?至少沒勾她的魂,也沒索她的命。反而是她自己見鬼之後的反應,讓祖母和兄長擔心。
她重重歎了一口氣,心中滿是茫然。
次日清晨,周月明早早醒來。
剛一出門,就看見了一身白衣的紀雲開。他同前幾次一樣,依然飄在半空,大約是看見了她。他迅速下降,向她飄來,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卿卿。”
紀雲開這幾日一直飄來飄去,但是能看見他的,隻有卿卿一人。他有心想同她說說話,可她隻要一見了他,就會失態,這讓他很不自在。
周月明身體微微一僵,她看一眼身旁的青竹。青竹顯然什麼也沒看到,沒聽到。她扯一扯嘴角,算作回應,繼續往前走。
她這次沒有大喊大叫,還衝他露出了“笑容”,紀雲開心中舒暢,不由地隨著她飄了一會兒。
周月明雖不回頭,卻知道他一直在身後跟著自己。她深吸一口氣,猛地回頭,直視著他。
他反倒像是受驚一般,向後飄了數尺。他指了指她的頭發,神色如常:“你,你頭上的簪子好看。”
“姑娘,怎麼了?”青竹詫異地問。
周月明捏了捏青竹的手:“沒什麼,咱們走。”她衝他做了口型:“彆跟著我。”
紀雲開盯著她一張一合的唇,自己試著重複了一遍。他皺眉,但到底是沒再跟上去。
周月明拉著青竹,轉身疾走。行得數十步後,到了拐彎處,向後望了一眼,見他仍飄在原地,沒有跟上來。她莫名鬆了一口氣,心裡卻隱約生出一個念頭來:好像真的沒多可怕。
今天是她的十五歲生辰,然而因為紀雲開戰死一事,也就不再辦了。
她暫時將種種思緒都拋之腦後,給祖母磕頭行禮。
劉氏待她站起身來,命人將一套嶄新的頭麵遞與她,輕聲道:“收著吧,我們卿卿是大姑娘了呢。”
時下規矩,生辰當天,要吃雞蛋和壽麵。這些劉氏早就準備好了,在一旁含笑看著孫女吃。待她吃完後,劉氏才壓低聲音,問道:“太醫的藥管用不?喝藥以後,有沒有再看見‘臟東西’?”
“我……”見祖母神情緊張而不安,周月明沉默了一瞬,輕聲道,“還好,挺有用的。”
劉氏長舒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周月明動了動唇,心說,算了,還是彆讓祖母擔心吧。反正他現在又沒害著她。
兄長周紹元問了她同樣的問題:“今日還見鬼不曾?”
不等她回答,他就又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妹妹道:“我今天又去找了連道長,從他那兒借了這個東西回來,你拿著,能驅邪避鬼。”
“什麼?”周月明定睛看去,見是一隻玳瑁手串。
“這是玳瑁精血凝固而成,是不可多得的辟邪極品。”周紹元笑笑,“你戴著,任何鬼怪靠近不得。”他有些赧然:“昨日也忘了這件事,今天才想起來向他討要護身的寶貝。”
周月明盯著兄長手中的手串,視線漸漸模糊。連道長所住的清風觀離安遠侯府距離頗遠,而他已經去而複返,定然是天不亮就出發了。他昨晚用飯時,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一大早為了她上山求人……
她接過手串,“嗯”了一聲,仰起臉,衝兄長笑了笑:“今天沒見著。”
“是麼?”周紹元點頭,“那就好。快戴上吧。”
他擔心妹妹被鬼纏上,也擔心她生癔症。聽她說“沒見著”,他心裡那塊石頭才算真正落地。
周月明低頭戴上手串,打量了一番,由衷讚道:“好看。”
“這有什麼好看不好看的?”周紹元笑了,“關鍵在於驅邪避鬼。”
周月明瞥了他一眼,有些任性:“就是好看啊。”
至於能不能避鬼,她還真不確定。連道長畫的符紙都不管用,這玳瑁手串真的管用麼?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晌午,她再一次看見了紀雲開。
既然她已經“康複”了,不再見鬼了,也就沒理由繼續待在祖母的春暉堂打擾她老人家。她用罷午飯,就回自己的院子。
青竹抱著她的一些物品在前,她在後麵慢行。
剛出春暉堂沒多久,她就看到半空飄著的白影。
紀雲開正專心致誌看瓦上的青苔。聽到動靜,一低頭,正好撞上她的視線。他猶豫了一瞬,向她飄來。他想了想,開口解釋:“我這次沒跟著你。”
——雖然他覺得無聊,有意在她附近。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她,就控製不住自己想親近她的念頭。他們以前肯定認識,這一點,他深信不疑。
周月明深吸了一口氣,對於他的神出鬼沒已經不意外了。正好四下沒有旁人,她低頭瞧了瞧自己腕上的玳瑁手串,揚起右手,問:“好看嗎?”
“嗯?”紀雲開有些意外。這還是近日來,她第一次主動問自己問題。
陽光下的少女偏著頭看他,眸色似墨玉,明亮而乾淨,神情緊張而又期待。
紀雲開莫名感到欣喜,上前來,湊得稍微近了一些,又不敢太近,低頭去觀察她的手腕以及腕上的手串。
少女手腕纖細白嫩,肌理細膩,他才瞧了一會兒,不知怎麼,就有些心慌了。紀雲開移開視線,一本正經回答:“手好看,手上戴的有點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