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醒來(2 / 2)

他把安遠侯給他的東西,給她送去,結果被她原封不動地送回。

每每送去,每每都被退回。

他想,大概是因為她討厭他,所以不肯接受他的示好。那不如換個方式,既然她爹爹不肯待她好,那他就假扮她爹爹,對她好一些,再好一些,哄她開心,讓她高興。——一想到這兒,他心裡怦怦直跳。

可惜適得其反。她勃然大怒:“我才不要你假惺惺地做好人!”

她更加討厭他了。

他想,或許等他離開周家就好了。

十四歲上,紀雲開在沈家軍營曆練,回安遠侯府的時候漸漸少了。

十六歲那年,他乾脆留書出走,隨沈大將軍去了邊關。

他原以為,如果他不在周家了,她可能會比之前得到更多的父愛,也會漸漸減少對他的討厭。或許還會接受他的好。

望月樓下的一方手帕讓他堅定了求親的念頭。他想娶她,想一輩子對她好。

然而她仍是拒絕了他的提親,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他不想放她,可他更害怕她尋死。

他再次踏上征程。

大概隻有他離開了,一切才都會好起來。

……

周月明看著看著,不知怎麼,視線竟然有些模糊。她合上了手劄,許久沉默不語。她想象不出紀雲開生前寫這手劄時,究竟是什麼樣的場景,隻是她自己如今看了,心裡沉甸甸的,一時之間,想到了許多舊事。

她自己心裡也清楚,父親待他們兄妹不夠親近,其實和紀雲開並沒有太大關係。——在他出現之前,父親待他們就是這般淡淡的。紀雲開死後,父親待他們也是如此。並未因為他的來去而改變多少。

隻是她到底是不甘心有個同齡人在父親心中有這樣高的地位。所以她下意識去責怪、去遷怒紀雲開,似乎這樣便可以掩飾父親對他們的漠視。

周月明雙目微闔,良久之後,才輕輕歎一口氣,聲音極低:“不是你離開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不是……”

這日午後,周月明在窗下坐了好久,她沒在往下繼續翻,而是將手帕、那個寫著字謎的名帖以及這手劄一起收了起來。

這天夜裡,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中有兩個她,一個是現在模樣,一個是小時候。她仿佛是個透明人,又像是個旁觀者。走馬觀花般,看了許多畫麵。

次來醒來時,夢裡的場景已經忘記了大半,隻覺得腦袋隱隱作痛,臉上卻有淚痕。

剛一坐起身,待要更衣洗漱,卻聽丫鬟青竹一臉凝重道:“姑娘,不好了。”

“怎麼了?”周月明按了按眉心。

青竹小聲道:“徐家一大早來報信,說是徐夫人不大好了,二太太正往那邊去呢。”

周月明心裡一咯噔,瞬間清醒過來。說不大好了,那多半是沒多少活頭了。她抓著青竹的手,小聲問:“怎麼會?我上次見她,還好好的……”

徐家表哥也要沒有母親了麼?

“我恍惚聽說徐夫人心口痛,半夜發病……”青竹聲音漸低。

周月明怔怔的,是心疾啊。

她記得徐夫人,是個極其慈愛的婦人,爽朗愛笑,就這麼沒了麼?

去年八月到現在,短短半年間,已有她認識的兩個人先後離世。她感歎生命無常的同時,不由地想到:徐表哥沒了母親,肯定很難過吧?

徐夫人歿了。

她心疾半夜發作,大夫趕到時,已經昏迷不醒了,勉強灌了一些湯藥,仍是沒撐過去。

周月明去吊唁時,見到了容色憔悴的徐文竹。

有旁人在側,而且安慰的語言也蒼白無力,她半晌隻乾巴巴說了一句:“表哥節哀,保重身體要緊。”

徐文竹望著她,良久才點一點頭:“多謝表妹。”

母親去世,他也無心顧忌其他,麵對自己挺有好感的姑娘,此時也沒有說話的興致。

他是家中次子,父母重視兄長,疼愛幺弟。他努力繪畫,未嘗沒想過引起父母的關注。

可是,如今他母親沒了,他沒娘了。

————

雁鳴山下往西二百裡,有兩間並排的木屋。

木屋外的空地上,晾了不少草藥。

一個梳著兩個辮子的姑娘蹲在草藥前,百無聊賴,翻檢著草藥。

忽然,她的眼珠轉了轉,大聲吆喝:“下雨了!下雨了!收藥材啦!”

她剛喊一句,木屋被人從裡打開,一個高瘦的身形猛地竄了出來:“快收啊,彆被雨——咦,雨呢?”

他快走幾步,到姑娘跟前:“死丫頭,你又說謊,當心長不高!”

“我叫桑桑,不叫死丫頭!我這麼高,夠了,不用再長了!”姑娘站起身,“不說草藥被雨淋了,你會出來嗎!這麼久了,你還盯著那個人看,還沒看膩啊!”

“什麼看膩?我是在看他什麼時候醒來……”男人揮了揮袖子,“前幾天,咱們一起看到的,他手指頭動了,你忘了?”

桑桑搖頭晃腦:“你眼花了,還神醫呢。醫了半年還醫不好……”

“你,你,你……”

他們兩人這般爭執吵鬨,與此同時,木屋裡的那個人卻緩緩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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