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了。”祁昀這樣說。
寧染緩緩抬頭,男性溫熱的掌心擦過她泛紅的臉頰,沾染過淚水的肌膚比平日更為脆弱,隻是輕輕觸碰也會有一點點發澀的疼痛。
他彎下腰靠近她。
兩人之間的距離過於靠近,寧染眼中含著淚水,能夠模糊地看到青年的麵容。
眼淚從眼眶中溢出,得到短暫的明晰,寧染終於看清楚他的眼神。
祁昀注視著她,無比認真。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吧。”
寧染隻開了她頭頂的那一盞燈,這使得祁昀身後是寂靜的暗色。
可和暗色完全不同的是,青年看向她的眼神無比擔憂。
她正在被人注視著。寧染覺察到這件事。
她正在被人專注地,擔憂地注視著。
在無數瑣碎的折磨,她無力支撐卻又必須要忍耐下去的時刻,在她向母親祈求安慰未能夠得到愛意的施舍的時候。
有人在注視著她。
狼狽的姿態得到陽光的照射。
寧染的淚水依舊在止不住地流淌,她空洞的心口卻生長出微弱的火苗,給她提供了一絲溫暖,讓她從冰冷中蘇醒。
寧染在麵對母親時空白的大腦終於緩慢重啟。像是這段時間麵對各種堆疊的痛苦的茫然無措,像是終於被雪花壓斷的樹枝的感情宣泄。
明明知道眼前的人並不是母親,可奔湧的情感無法停止,齒輪重新轉動。
“對不起,”寧染開口。
聲帶重新回歸於這個身體,她的聲音緊繃而顫抖,完全是從嗓子眼裡擠出細小的聲響。
“對不起,媽媽。”
林霞冰冷結束的通話,緊張急促的斷線聲,寧染未能回答的言語。
身體像是本能一樣在道歉。
她仿佛回歸到少兒時期,被人牽著手,努力跟上大人腳步的時候,仰著頭隻能看到大人一點點的臉和刺眼的陽光,一切都因為夏日的炎熱而模糊不清。
母親攥著她的手很緊,生怕她成為那個手握泥沙的狼狽的孩子,生怕她成為那個和小狗追逐的鬆懈的孩子。
就像是從小被拴在小樹枝上飼養的小馬,即使有一天它已經生長得高大漂亮,可隻要繩子與那枝小小的樹枝連結,它就無法放開雙腿奔跑。
“對不起,媽媽。我太軟弱了。”寧染終於把一句話說完整,她的身體在按捺住顫抖,可整個人卻終於得到放鬆。
道歉是一種自保的方式。
隻要主動道歉,隻要承認錯誤,母親就會原諒她的冒失,一切風暴過去,她得以生存。
眼淚停止,淚水一遍又一遍流過的地方發紅發燙,乾燥後又變得疼痛。
寧染的頭腦終於清醒,她還是沒有和彆人坦誠自己的習慣,可不得不說,她已經從祁昀這裡獲得許多。
她想要道謝。
寧染抬起眼,無意中看到青年的視線。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往日總是溫和笑著的祁昀並沒有展露出任何表情,淺色的眼瞳並無笑意,甚至是有一點壓抑的憤怒。
她被人伸手輕輕攬在懷裡,鼻尖觸碰到對方胸口的襯衫布料,冷冽的香氣與身體的溫度混合在一起,彌漫她的鼻腔,進入她的身體。
背部被人輕拍,和異性之間的擁抱相比,更像是生澀而焦急的對待孩童的安撫。
她聽到祁昀的聲音,他輕聲開口,胸腔一起共鳴,聲音滲透她的靈魂。
“你想軟弱就軟弱,你想堅強就堅強,你不需要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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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尷尬,非常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