蛞蝓成災
待在屋內的陶粟聽到動靜後, 連忙搭好最後一角帳篷,將手裡半乾的衣褲放向一旁,偷摸套上軟襪鞋, 踩著革鞋出去看。
外邊的顧阿媽正皺眉四下查看自家的房子,天光亮起來以後, 隻見爬上排底的蛞蝓蜒蚰特彆多。
尤其是在與其他房屋連接的薯藤上, 更是密密麻麻擠滿了不停湧動口器的透棕色黏蟲,它們攀爬過的地方,留下一條條黏糊糊的白色濕帶, 看著極為惡心慫目。
一夜的功夫足夠它們把聚集地裡的海排房當成新的窩, 且外圍的海蛞蝓數量遠比內部更多。
深近海處的地殼板塊擠壓還在加劇, 所帶來的泥沙移沉範圍比海民們想象中還要廣闊數倍。
臨近冬季,許多海生動物諸如殼類、軟體類, 都潛藏進海底準備越冬,但海泥移動沉降後,內裡的底棲動物沒有了棲身之所, 被洋流海浪打到海麵。
聯排房圈漂浮所在的這片海區多細沙,生得最多的便是變了異的海蛞蝓,它們在海麵顛沛流離, 好不容易尋到帶有海薯藤繩的穩定海排, 自然牢牢粘黏上來。
北部聚集地曾經吃過這種海蛞蝓的虧,那時是盛夏雨季,海底的軟蟲被怒漲的海水帶到海麵上, 齧噬光了重錨與排道上纏綁的藤繩。
整個集合地差點沒因此分崩瓦解, 最後連夜冒雨逃離了那片海區才算了當,沒想到如今又舊景重現了。
海民們都對這種黏蟲分外厭惡,很快許多排房邊的廊道上出現了不少人, 大多執著竹竿在一一刮撥下去。
為了使各個海排房連接結實,下麵的底排上一邊最少也打了好幾個粗結,此時將這些繩結上正啃食的軟蟲弄掉,是件至關重要的要緊事。
陶粟膽子不大,但類似這種行動緩慢的軟體動物是不怕的,她學著顧阿媽的動作,也從邊上揀了一根細小的竹枝,將排道邊黏膩的軟蟲戳回海裡。
她有時看著精貴嬌慣,但有時卻又著實討人喜歡得緊。
顧阿媽將手裡的長杆子換給陶粟,讓她看著弄:“彆碰著了,手會紅,我去燒壺熱水來,燙死它們。”
海蛞蝓長在海中,膿液有輕微毒性,很難靠間接手段處理它們,除非是餘陸上的毒劑或精鹽。
可海上物資稀缺,彆說除蟲的藥劑,海民們吃用都是自己提煉的粗海鹽,含鹽量寡淡,燙水倒還能有些效用。
“好。”陶粟乖乖點了點頭,接過細杆戳弄著各個繩結上肥大的蛞蝓。
然而繩上的軟蟲撥弄下去一波,很快又會繼續爬上來更多,顧阿媽燒完水過來澆,也同樣是這樣,畢竟海水裡的海蛞蝓實在太多了,根本驅逐不儘。
等顧川和顧洋下完工回來,顧家邊上的軟蟲情況稍有好轉,卻依舊沒有清除乾淨。
顧阿媽看兒子們到家,忙轉身回屋烹製朝食,拖著這麼大的房圈往前趕路不是件容易的事,想必他們已經饑腸轆轆。
在她走後,顧川和顧洋站到了陶粟的身邊,他們光著腳,寬大的腳背與腳踝上布著大片大片的紅痕,一看就是被海裡的蛞蝓爬過。
“快彆站過來,這邊都是蟲子。”陶粟放下長杆,起身將兩人往屋裡帶。
她看著他們腳上的紅色斑痕好奇問道:“疼不疼啊?”
陶粟先前被顧阿媽告誡過,因此離那些軟蟲遠遠的,撥弄都是隔著長長的杆子,並沒有直接接觸,也不曉得碰到會是痛還是癢。
“疼倒是不疼,就是癢得很……”顧洋率先主動回答道。
他的皮要更嫩一些,看上去紅腫得厲害,克製不住想把腳往地上蹭,卻又不敢,怕弄破了皮會從小傷變得嚴重起來。
陶粟應了一聲,聲音輕軟:“那快回去塗點藥吧。”
上回她手傷,顧川給她抹過藥膏,看著不起眼,實則效果驚人,想來對付這種蟲痕應該也很有效。
說話間,三人進了顧家小屋,在火盆上正煮著吃食的顧阿媽想起火柴的事,問顧川和顧洋討要。
顧川從褲袋裡掏出回來時剛買的六盒新火柴,遞到她手上:“阿媽,藥盒在哪裡?”
小租屋進水那回,家裡的東西被顧家阿媽重新收拾過,裝著藥膏紗布的盒子也被她收整到其他地方去了。
見兩個兒子腳上的紅痕頗為觸目驚心,又看顧洋癢得直跺腳,她皺了皺眉:“等著,我去拿。”
藥膏很快被顧阿媽從小租屋裡取回,顧洋歡呼一聲,先挖了一坨擦在腳上,涼涼的膏體具有舒緩成分,極大地抑製住了癢意。
坐在最中間的陶粟見顧川並不動作,以為他是夠不到,趁著顧洋還不用,她將藥膏捧到顧川的麵前,示意他自己也塗。
顧川麵色溫和下來,微微動了動唇,到底是沒有拂她的好意,伸手取了一點塗抹在粗糙的腳麵。
他乾慣了粗活,腳底的厚繭不知凡幾,海蛞蝓的粘液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況且他極善隱忍,雙腳上的不適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