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2 / 2)

他無意樹敵,不敢就這麼帶人回去,見顧阿媽他們都在忙,便轉頭去找顧川問詢。

正巧顧川本就覺得女海民一家閒散懶惰,不屬意他們繼續留在聚集地中,既然有顧父主動願意幫忙解決,他自然沒什麼不同意的。

雙方徑直談好了這件事。

一夜的時間轉瞬即過,女散民心氣高,沒看中聚集地裡的男性海民,直接帶著家裡人搭坐漁村過來運送物資的船車,去到了海岸漁村相看適宜結親的男人。

他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看得眾人都傻了眼。

但更加浩蕩的清人行動還在後麵,顧川等幾個主事海民索性趁這個時機,一鼓作氣將表現不合格的散民都清出房區,偌大的海岸聚集地裡頓時少了一大半前來投奔的無良散民。

陶粟對於顧川沒跟自己商量,就同顧父商議好女散民一家的事表現得不太高興。

而顧阿媽更是惱羞成怒,她一是心疼沒被看上的小兒子,二是肉痛自家給出去的那些糧菜,好在她不知曉陶粟給了顧洋一隻金戒指送人,不然隻怕表現得更加失態。

女海民一家走後,細圈金戒的下落也成了謎。

陶粟以為是顧洋將素圈送給了女海民,卻沒落到好,日常說話連提都不敢提,隻當自己沒給,生怕戳到他的傷心事。

唯有顧川知道,顧洋並沒有將戒指給出去。

眼看顧洋一直沒有要把金戒還給陶粟的意思,顧川在提醒他幾次後,不免陡然察覺到了什麼,開始有意無意隔絕對方與陶粟的距離,甚至忍不住直接開口討要。

麵對哥哥的質問,顧洋低垂著腦袋,捏緊了褲兜裡那隻細小的堅硬的圓戒,像是在捏緊自己可憐的自尊心。

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過驚豔的人,往後遇到的所有都會黯然失色。

某些時候,顧洋同顧川一樣,無法忍受將就。

那枚金戒到最後也沒回到陶粟的手裡,它就這樣成了兄弟倆心裡的一道梗,或許隻有時間才能化解。

顧父有了船車和踩藻的竹履,又放心不下顧家阿媽,經常抽空找機會過來,有一回還抱來一隻母雞討她歡心。

小母雞在年前剛化雪的那幾日出殼,養到現在剛剛穩定產蛋,基本每日都能生下一顆蛋。

對於顧阿媽來說,母雞的出現一下子就取代了盆菜在她心裡的地位,連帶對著顧父也有了好麵色,不會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

而聽顧父說,住進漁村的女散民看上了藺寬,竟倒追在後邊想當村長夫人。

他開玩笑般說起這話時,陶粟和顧阿媽都覺得心裡不太得勁,反倒顧川和顧洋沒表現出任何反應。

不管怎麼說,藺寬與那個女散民的後續就是漁村裡的事了,大家都沒什麼心思再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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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粟懷胎六月的時候,海麵上爆發的海藻到了泛濫中後時期,濃鬱的惡臭味也逐漸被人習慣。

位於藻災區域的海民與海岸餘陸民們都各自找到了適應生存的方式,唯有外來的沉重鋼鐵船艦在靠近時,不幸卷進無儘海藻構成的天然陷阱中。

寬長的船體被淺近海冗長粗壯的藻梗根係攪壞大半螺旋槳葉,停滯在海藻叢群中急需修理。

這艘堅固的船艦滯留維修了好幾天,可惜缺乏足夠的材料與維修員,並不能修好。

眼看時限告罄,有艦上的士官冒著風險腳踏長板,沿著層層疊疊的長藻地衣,來到海岸聚集地尋求幫助。

海民們難得見到船艦上下來的人,一個個都跑出排屋,好生圍觀了一番。

聚集地裡收回來的那些鋁合金板條還在,恰是船艦維修所需的物料,在被顧川叫人拿出來後,幾個士官肉眼可見放輕鬆了許多。

但他們顯然無法輕易帶走這些寶貴的金屬板材,更彆提還需要會修補船隻漿片的人才。

場麵一時陷入尷尬凝滯中,忽而海民群中的顧洋主動開口道:“我跟你們去吧,我會修。”

整個海岸聚集地裡,也就顧川和顧洋先前同顧父係統學習過修船的高級知識,見顧洋自告奮勇要去,船艦上的士官表現得高興極了。

顧阿媽不願顧洋去到危險的近海,生怕他會像顧川先前同行的海民一樣,陷進海藻裡遭遇危險出不來。

然而顧洋這回卻一反常態一定要去,顧川同樣不放心自己的親弟,便索性跟著一起。

這下,擔憂的人裡又多了陶粟一個。

顧家船車上的籮筐中很快裝載滿鋁合金條,聚集地裡也出了幾個身手好的男海民與顧家兄弟倆同去,互相之間多少可以有個照應。

修繕的時間不知長短,顧川和顧洋都做好了在近海逗留幾夜的準備。

兩人收拾好簡單的行囊,同陶粟與顧阿媽道完彆,便與其他海民們一起拖拉著船車,踏上了行程。

一連好幾日,顧家兄弟倆都沒有回來,顧阿媽不放心陶粟一個人呆在小租屋中,想要過來陪她。

但陶粟哪敢叫顧阿媽進屋,顧川不在,她又身子不便,屋裡沒有徹底清理收拾,生怕哪裡會被看出不對勁。

於是她謝絕了顧阿媽的好意,而是選擇自己白日裡多去顧家排屋找對方說話。

話說回來,顧阿媽對顧父送來的那隻小母雞當真是好極了,日日照顧得殷切周到,就指望它能多生幾顆蛋下來。

陶粟坐在陰影籠罩的排屋門內,一邊給自己搖扇子,一邊看著顧阿媽給她的寶貝母雞切菜葉吃,心裡不免惦記起未歸的顧川來。

空間裡近幾日又開出了新東西,正是多種家禽的生蛋,雞、鴨、鵝、鵪鶉蛋等應有儘有。

如果顧川能早點回來,她就能早點煮熟給他補補身體。

說曹操曹操到,在陶粟和顧阿媽兩人吃完一頓冷清的朝食後,不遠處的海藻叢上終於出現了顧川等人風塵仆仆歸來的身影。

他們修補船槳成功,還用剩下的鋁合金條為聚集地換來不少珍貴的魚油與柴油等燃料。

許久不見的海鷹在空中翱翔盤旋,替外出的海民們領著路。

顧川不再出海以後,陶粟已經很久沒有再見到它,也不知它在淺海哪片海崖上做窩棲息,但此刻見到它還是覺得分外安心。

這一趟,顧家兄弟倆表現出了極佳的修船技能,受到了船艦上軍官的熱情歡迎。

他們極力邀請兩人加入,甚至許諾船上士官後備役這一低級職稱,日後有能力還可以往上升。

這就好比從海上貧民一下子進化到了艦艇上的貴族小官,算是階級上的巨大跨越。

在海平麵急劇上漲至今,所有人都默認未來最後一塊陸地也會被海水淹沒,人人都渴望可以登上躲避海難的郵輪或軍艦,而現在顧川和顧洋儼然拿到了這張渡難的船票。

“你們不會要去吧?”顧阿媽失聲問道。

這一句話,陶粟同樣想問,她眨著黑白分明的杏眼,等待顧川回答。

顧川看向陶粟,握著她的手安撫地搖了搖頭。

離開的這幾日,他一直都在惦記著她,心裡想的念的全是陶粟,他已經完全離不開她了。

見顧川否認,陶粟和顧阿媽這才鬆下一口來。

還不待她們露出些笑,另一頭始終表現安靜的顧洋突然笑著開口道:“阿媽,我想去。”

當船上軍官表露出要招募的意思後,顧川果斷拒絕了,唯有他卻有些猶豫。

在船上甲板房裡住了幾天,顧洋心底裡關於混沌不明的未來,好像突然就有了方向。

顧阿媽驚訝地看向他,剛準備開口說話,隻聽顧洋繼續略帶著期待地問道:“阿媽,你想跟我一起上船嗎?我去跟上麵的人說一下,或許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船艦上的人衣食無憂,他們輕而易舉就能獲得豐厚的深海資源,並向海民與餘陸民換到大量物資,是所有海上平民的心之所向。

擱以往,顧阿媽也是這麼想的,有能力上船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現下的她卻猶豫了。

屋頂盆菜、產蛋小母雞、家裡的七間海排房,還有顧川的生父,無論每一樣都牽絆著她的腳步。

顧洋見母親遲疑,也知道了她的想法,目光暗淡下去。

顧家大屋裡氣氛古古怪怪,叫人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陶粟不清楚怎麼顧洋好端端出去一趟,心思就變了,她膽子不大,當下也不太敢出聲,伸著手去夠顧川溫燙的掌心。

顧川看也沒看,準確地捉住了她的小手,輕輕捏了捏以示安慰:“阿媽,這件事不急,讓阿洋再好好考慮考慮。阿粟身子重,我先帶她回去了。”

顧阿媽疲累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帶陶粟走。

養在門邊的小母雞“咕咕”叫了幾聲,她又產下了一顆蛋,但是這一回沒有阿嬸再如獲至寶地走上前撿起。

雄壯的海鷹還沒有飛走,正停歇在斜角顧家某間排屋頂的三角菜架上,他聽到屋裡傳來的清脆咕咕聲,瞬間停下了啄理羽翼的動作。

豎起的鷹眼四下蕩掃,充斥著捕獵時的肅殺專注。

而在見到地上那隻澄黃色的小母雞後,他銳利的眼眸一下子變得滾圓,“歐……”

“咕咕……”

“歐……”

船艦要清除船身上的藤壺馬牙,特意在近海停留了兩天,算是給顧川和顧洋騰出考慮的時間。

顧阿媽在這兩日裡,待顧洋極好,連寶貝母雞產下的蛋也從陶粟嘴裡分下一半讓給他吃,更彆提生活中的其他方方麵麵。

然而顧洋已經打定了主意,留在家裡的最後一天,他整理好自己的行裝,轉過身笑著抱了抱顧家阿媽:“船上的人說每一個月就會往返一次,彆擔心,到時候我還可以回來看你們。”

他還是決定離開,去到船上討生活。

顧洋臨走前,陶粟拿出自己和顧阿媽背地裡給他準備的不少東西,喊顧川放到船車上,讓他帶上船去用。

出自兩個女人之手的大包袱很重,顧洋嘗試著一拎,竟還沒拎動,他哭笑不得起來:“這讓我怎麼扛得上去,船上的人看見會笑話的。”

顧阿媽擔心他嫌重不要,忙不迭勸說道:“讓你哥幫你背上去,裡麵都是用得到的……”

另一邊的陶粟聽到顧川也會上船,頓時不太安心起來。

她牽著他的大手,偏過頭憂心忡忡地叮囑起來:“那你上去了之後,要馬上下來,不然萬一他們關上艙門把船開走就不好了。”

顧川聽著陶粟的輕言軟語,心中偎貼無比,仿佛化成了一灘糖水。

他親昵地傾身與她貼了貼腦袋:“彆擔心,我很快就回來。”

上船是件好事,除了顧川,還有其他很多海民去近海附近送彆顧洋,離彆的氛圍無意間被衝淡了許多。

陶粟和顧阿媽沒能耐在海藻上行走很遠,隻能留在聚集地裡張望,等待顧川送好顧洋回來。

近海區域,船艦依諾停靠在原處,原本被藤壺密集覆蓋的船底已被清理乾淨,正準備要起航了。

海藻叢上走來一群海民,像是渺小聚集的螞蟻,不少艦上的貴族住戶從高高的艙窗口探出腦袋來看。

顧洋走在顧川的身側,他看向古老卻恢弘的船艦,眸光都亮了起來:“哥,總有一天,我會站在最高的地方。”

顧川沒對他的雄心壯誌發表任何看法,隻是在顧洋臨上船前說道:“累了就回來,家永遠在這裡。”

船艦沒有為一個小小的後備役停留多久,很快就冒出黑灰色的煙,向著汪洋深處駛去。

狹窄的甲板房中光線昏暗,顧洋低頭收拾著自己的行李,他彎下腰放東西時,脖子裡摔出了一根係著素金戒的細薯繩。

嘿,他把陶粟送給他的那枚小小的戒指戴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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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的顧家排屋中,被栓在門邊上的小母雞咕咕啄著竹排地縫間的小蟲,忽然從門縫裡掉進來一隻細小的海魚。

海魚還沒有它的爪趾大,活蹦亂跳濺著水珠,看起來就很好吃。

小母雞沒有防備,一口就啄進了嘴裡,還不待她砸吧嘴回味,很快又有新的掉落進來,沒一會兒就吃了個肚圓。

外頭靜悄悄的,吃飽後的小母雞鑽進了窩裡,絲毫不知道門外有一雙鷹眼盯著她瞧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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