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存山放學前,柳小田帶了新買的菜過來做飯。
雲程今晚留存銀在家吃,讓柳小田燒個肉,“小孩兒愛吃。”
存銀這年紀在彆處都沒人叫他小孩兒,他就特彆喜歡雲程這樣叫他,跟被寵著似的。
叫他一聲小孩兒,比跟他說懷娃生孩子還叫人害羞。
柳小田答應了,也看見了存銀新織的花樣,瞧著樣式像帽子。
他話不多,不愛打聽主家的事,帶了菜進灶屋。
飯菜做好放到暖桌上,柳小田帶著雲程下午校對好的稿子回家。
存銀也終於回過神來,發現他這一下午待著不冷的原因。
“這桌子不錯啊,我哥做的嗎?”
雲程讓他猜。
存銀就知道了,“是你讓人做的,大嫂,你主意真多!”
雲程也回敬:“小嘴真甜,你哥有你一半嘴甜,我做夢也能笑醒了。”
存銀哈哈哈,笑得一點不矜持。
葉存山進屋就聽見了他的聲音,說他吵。
存銀不理他這句,往桌上擺銀子和鐲子,“你瞧,我掙的,我厲害吧?”
村裡哥兒姐兒嫁人,帶的嫁妝也沒這個數。
他有點期盼的望著葉存山,“我掙夠錢,能招婿嗎?”
嫁人的不穩定因素太多了,是彆人挑他,看中了才上門提親。
若是招婿就不同了,他自己挑。
這個不行,就下一個。
葉存山第一反應是看雲程。
雲程一臉無辜,他沒有給存銀說過這個,隻講過要他彆急著嫁人,等到葉存山考中秀才、舉人,往後去了京都,他的選擇會更多。
葉存山臉黑,不想顯露情緒時,難以看出點東西不說,還顯得凶。
存銀有點害怕,尋思著是不是太離經叛道了點,又想,慶陽哥也要招婿,家裡沒人說他,應該是沒問題的,就又壯著膽子跟雲程求助,小手抓著雲程衣擺拽啊拽的。
雲程不覺得招婿有什麼,想說話呢,葉存山就答應了。
“你先在鋪子裡做,我看前頭小飛小河兩個當夥計也沒問題,族長沒說要你回家,應當可以在鋪子裡再待一段時間。”
他現在還小,回家也沒事。
就怕葉大一時興致上頭,隻給人說親了。
定下了再退,兩家都要結仇。
人不在眼皮子底下,可以躲躲。
存銀懂的,接下來就是要為了留在蔚縣做努力了!
這間房子小,主臥以外,就兩間耳房,其中一間當了柴房,一間收拾出來當了浴室,沒法子留客。
趁著天沒黑透吃完飯,葉存山送存銀回紙鋪。
路上這小孩還抹眼淚,說酸溜溜的肉麻話。
講以前還小的時候,葉存金擠兌他,說他大哥娶了媳婦,就不會管他了,那時存銀還希望大哥不要那麼快娶媳婦。
後來葉存山為科舉,真不打算說親了,存銀還高興過一陣。
再後來,就是李大道的批命,家裡分家,再沒人給葉存山說親了。
存銀都不知道,人心裡藏著小小願望,還能以這種方式實現。
他不想要這個結果,可那時也隻能把攢下的銀豆豆和些散碎銅板給葉存山。
等葉存山娶媳婦了,他又忘記了曾經的後悔,總忍不住酸雲程,覺得有人分走了他哥。
可雲程對他挺好的。
他現在覺著這兩人成親也不錯。
本來以為這心裡話坦白出來,能叫葉存山聽不慣,給他一巴掌。
或者是被感動,兄弟倆抱頭痛哭。
存銀低頭走啊走,盼啊盼。
到了紙鋪,也沒等到葉存山給個反應。
他酸情情緒散了,唉聲歎氣,“大哥,你這樣是留不住大嫂的心的。”
葉存山隻是不知道怎麼說而已。
他發現這些哥兒的心思都細膩敏感,跟他這糙漢子一點都不同。
從前帶存銀糙,他不覺得有什麼,孩子總歸還是好好養大了,人活潑可愛,沒哪裡不好。
跟雲程擱一塊兒後,成日裡笑笑鬨鬨,也想照顧一下哥兒的情緒。
實在生疏,他就拍拍存銀肩膀,“彆瞎想,回頭好好學手藝,攢錢娶個男人回家。”
招婿回來的就是贅婿。
贅婿就難免讓葉存山想到那本,他嘴飄,說:“到時候讓他給你端洗腳水,給你按摩捶肩,給你做家務帶孩子。”
存銀眼睛都亮了,“招婿還能這樣?”
葉存山:“……”壞了。
葉存山回家時,雲程已經自己收拾洗漱過了。
還給葉存山說想把村裡那個浴桶拿過來用,或者他們再弄個浴桶。
蔚縣這個桶倒是挺深,雲程比葉存山個子小,坐進去水加多了,能泡到鼻子眼睛,少加水才能泡得舒服。
就腿腳伸展不開,膝蓋得曲起。
就是家裡最近開支大,還沒到月底拿錢的時候,要再等段時日。
今晚葉存山依然是高強度學習。
雲程第二冊稿子還差一點就能校對完,他也跟人一起圍著暖桌坐,攤開紙張繼續填字改字。
自家男人自己疼。
雲程弄完沒立刻睡,自己默念節拍跳了個廣播體操,跳完,葉存山功課就謄抄完畢,可以背書了。
雲程叫他去床上背,“我幫你看著。”
也叫人歇歇眼睛。
雲程很多年沒有接觸文言文了,這東西聽彆人念很有韻律,葉存山記得很熟,背起來不卡殼,閉著眼睛能一氣嗬成。
到古文裡,就跟話本不同,結合上下文,他都不能連蒙帶猜。
隻能聽音數字,葉存山背一個字,他就往下看一個字,字數對上了,前後左右的字沒錯,這句子就沒錯。
可惜溫習過後,葉存山要背新文章,他就幫不上忙了。
若識字多,還能他讀一句帶一句,抽查考驗,加強記憶。
現在他都讀不利索,就把書還給葉存山,乖乖窩進被子裡不鬨他。
葉存山很少躺著背書,原以為會背著背著就睡著,實際上是他很怕突然背不上來,讓雲程覺得他腦子笨。
這一下的刺激,叫頭腦萬分清醒。
眼睛休息過,再就著昏黃油燈看書,也沒那麼疲憊了。
他叫雲程先睡,不用等,“我弄完就睡了。”
因為家裡有暖桌,爐子沒整夜燒著,柳小田做晚飯時會再做一份宵夜,放暖桌上扣個大陶碗,能一直保溫。
若嫌不夠,就再煮餃子蒸包子。
近日夥食好,他夜裡不餓,注意力也集中,能學得更快。
雲程也熬不住夜,應一聲,蹭蹭他就閉眼睡覺。
還聽葉存山說,“欠你的那次按摩,等休沐日還。”
雲程就笑,“那你欠得可多,我小山印章攢著呢。”
葉存山每日學習,沒空玩鬨,也攢了好些小雲朵。
這便有了動力。
月考過後就能鬆泛一陣了。
另一頭,葉延也在熬燈夜戰。
學習氛圍是能帶動身邊人一起卷的。
他休學一年,再來已經不是之前熟悉的同窗,跟另外三位舍友相處不近不遠,就一個點頭之交。
葉延性格還算佛係,對此都無所謂。
每天做不完的功課背不完的書,哪裡有空交友?
最近舍友們對他倒是多了份關心。
比如此時,三人就連翻出聲:
“你彆學太晚了,這天氣冷,凍病了不值當。”
“夜裡看書也費眼睛,差不多就夠了,熬壞了眼睛以後路都看不清。”
“就是,你瞧瞧你那一副黑圈兒,不怕嫂子看了心疼啊?”
葉延含笑以對,謝過大家關心後,看看打卡本上的小勾勾,說:“我還有三篇文章沒溫習,背完就睡了。”
如果古代有流行詞,他們三人的內心也是一個大寫的操。
葉延背書時,宿舍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回頭看,三位舍友都從溫暖的被窩裡爬了出來。
很友愛的說:“哪能讓你一個人孤獨的讀?咱們一起吧。”
葉延就覺得,他這批新舍友也都挺好的。
另一頭,杜知春寫完書院功課後,又寫了家裡先生留的功課。
吃一口奶凍——葉存山說他家夫郎每天給他做,他也纏著柔娘答應給他吃,不告訴爹娘。
吃一口奶凍,繼續背書。
家裡妻子擔心,“爹不是說你的才識考個秀才是穩的嗎?怎麼這段時日這麼拚?”
杜知春愛炫耀,卻從不說他做某事是為了炫耀。
此時被枕邊人問起,自然要往好了自誇一句,“秀才是最低的功名,我怎麼甘願止步於此?”
還不忘對自家柔娘表忠心:“我還要帶你去京都見太爺的。”
這話說的。
柔娘老遠跑一趟京都,自然不是給這未見過麵太爺請安儘孝心的。
那還是要杜知春考舉人,考上舉人,最好再考中進士,能有個前三甲的名次,去了京都能留下才好。
誰說女人就沒個事業心呢?
柔娘給他煮了茶味濃鬱的奶茶,叫他提提神,好好學。
杜知春:“……”
你真的一點都不心疼我嗎。
書院裡卷起一股學習風潮時,靜河書齋終於掛出了“今日活動”的招牌。
計劃本開始銷售了。
買兩刀紙送一個本子,內頁可以自行搭配,一個本子二十頁。
杜知春早先叫書童純手工做的計劃本已經在書院學生裡傳閱過,加上他們三人最近的內卷學習行為,叫其他人有了緊迫感。
有些人是一直很努力,後來照著計劃本更改了學習次序,能把已經學會的暫時延後,先抓緊鞏固不那麼牢固的知識點。
有些人是原本不算努力,現在跟風起來計劃亂糟糟的,就等著搞個本子學學他們三個。
好像有了本子,就能把這些令人頭大的書目都塞進腦子裡。
本子一開始銷售,就擠進去了一群書生搶購。
這天,雲程的稿子也全部校隊完,終於得了空出門轉轉。
他還關心著他的慈善大業。
悶家裡時沒人跟他講,出來一趟才知道畫冊昨日就發行出去了。
他一路溜溜達達的走,到了杜家書齋外頭,看那人擠人搶購的架勢,真的看不出來蔚縣的窮困。
他公交車跟地鐵都沒有擠過一趟的人,自然不會為了一本自己畫的畫冊,就衝過去跟人搶。
結果一轉身,有個子瘦小的中年男人神秘兮兮的衝他擠眉弄眼,“小公子是要致富寶典嗎?”
雲程一臉茫然。
這瘦個男人飛快從懷裡掏出來一本畫冊,首頁寫著“反詐騙,防誘拐”。
他好像不識字,給雲程說這致富寶典已經賣斷了貨,他多買了一本轉手,“書齋賣一百文錢一本,你加個二十文,我就賣給你了。”
雲程:?
古代也有黃牛?
雲程手裡緊巴,沒拿到潤筆費前,一文錢都不願意多花,琢磨著改天去拿潤筆費時,看能不能走後門拿一本小冊子。
這麼想著,身邊還有其他人手快,把畫冊買了。
瘦個男人不想賣,“我跟這位小公子談好了,畫冊他要的。”
新來的高個男人不服:“我給錢了他沒給錢,這畫冊就是我的。”
兩個人拌嘴時,還要看雲程反應。
對此,雲程隻想說:你們一定沒有下載過反詐APP吧。
演技太假,雲程轉身就走。
隱約聽見後麵瘦個男人疑惑道:“他看起來就是衝著畫冊去的,怎麼不上當?”
於是雲程突然技癢起來,想要再畫幾個反詐騙小短漫。
就用這兩男人一個當黃牛一個當托兒的素材好了。
說乾就乾。
雲程回家就拿紙起稿,弄完後裝進小挎包,等有合適的機會,就放到杜家書齋,看他們會不會在畫冊裡加印。
白天想要的畫冊沒買著,晚上葉存山還給他送了一本。
“杜知春做慈善呢,擺了一箱放書院,叫咱們一人一本自己拿。”
書院沒幾個富有,這書後麵的方子看了能家裡添進項。
自此,葉存山終於認了錯,在雲程麵前糾正了對杜知春的看法,“也不是隻會挖苦人,心性還是好的,我以前狹隘了。”
擱書齋賣,也是一百文一本的東西。
雲程說:“我覺得你跟他肯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攀比心上來,很容易上頭結仇。
這兩人卻沒這個苗頭,反而改到學習上,是很積極的表現。
今晚是葉存山他們商量過後,調整溫習數量第二天,他結束早,就想抱著小夫郎溫存一番。
雲程由他抱著,也對未來坦白他會畫畫,畫過陰司通緝令,畫過這畫冊的事情做試探。
“我如果有事瞞著你,過很久才跟你坦白,你會生氣嗎?”
葉存山說:“得看什麼樣的事吧。”
他說完還笑,給雲程講存銀那個小屁孩的酸情心事,“他這小心思瞞著我幾年,我也覺著沒啥。”
也學存銀吃醋,“你對我弟弟挺好的,也對我好點兒?”
雲程問他要怎麼才算好。
他在葉存山身上做了很多第一次嘗試的事。
不算初戀初吻,初次跟男人一起睡覺。
也有第一次做飯,第一次給家人以外的人按摩——當然,葉存山在這個世界,也是他的家人。
以及其他的許多嘗試。
他承認自己很嬌氣,打小嬌生慣養,吃過的少數苦頭都是因為病痛折磨,生活上被人百般寵著慣著。
來這裡以後,他也試著去寵人了。
這無關報恩,無關葉存山對他好,所以他想對葉存山好。
是會心疼,就是一種難控的本能。
他杏眼會說話一般,澄澈眼神裡滿滿都是心意。
葉存山低頭細細慢慢的吻他。
等到被裡升溫,他才低笑一聲,說:“原來你喜歡溫柔的。”
雲程自然要掐他腰。
跟以前很多次一樣,沒掐動。
雙眸盈著一層水汽,叫人狠心欺負一下,就直掉淚珠子。
時隔多日,葉存山還問他俯臥撐是什麼,叫雲程再給他解釋一遍。
雲程不想說話,他覺得葉存山這輩子都拿不了純情劇本,圓不了他的純情少年夢。
然後哭得更傷心了。
都這時候了,還惦記著他的小秘密,給葉存山說:“我就一件事瞞著你,細算的話是兩件,你以後不能怪我。”
雖然雲程的想象裡,葉存山並不會介意。
葉存山手往下,叫雲程啞了聲,還雙手捂嘴不發出聲音。
再也說不出什麼小秘密,再也沒法討價還價。
“我等你坦白。”
雲程哪裡敢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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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讀者老爺晚安!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