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告訴他的事情多著呢。
雲程直到現在也沒有想好怎麼解釋他會的技能,以及其他方子的來曆。
今天就想坦白他會畫畫,平日裡相處不藏著掖著。
葉慶陽就是自學成才,他會畫畫也說得過去。
方子的事,他隨便編個理由也能蒙混。
什麼做夢夢到了神仙,外出碰到了高人指點,甚至還能用他畫過的陰司通緝令來圓謊,說他見過陰差。
可他不想撒謊。
總有全部坦白的一天,到時又要解釋今日所說的話,不必要。
不如直接說還沒到時候講。
令他意外的是,葉存山竟也沒問他為什麼會那些東西,而是思路岔開,跟雲程的思緒接了頭,“你見過陰差?”
雲程無言以對。
他見過演員扮演的陰差,見過動漫裡的陰差,也見過同人二創的陰差,還見過真人cos陰差。
就是沒有見過葉存山理解的,真正的陰差。
葉存山腦子快,不等雲程回應,他就將許多事情串聯了起來。
應當是父親突然去世,給雲程的打擊太大,極度悲痛之下,他看見了黑白無常兩鬼差,所以開了竅。
他們這裡有靈異神怪的傳說,民間也有這這那那的忌諱,神佛妖鬼,都能叫人心生敬畏。
他從前在外地,也聽說過一個奇聞,有個平時內向愚笨的人,一場重病後,突然變得過目不忘。可見這種奇異事也不少。
葉存山再看雲程一眼,驚奇之下,還有一絲不明顯的尷尬。
他跟雲程倆日子過得不錯,偶有波折都是小事。
平時兩人也會玩鬨,給對方弄點驚喜。
雲程說有事要坦白,他是往歪處想了,畢竟雲程說這話時,他們正情動,還胡鬨了一場。
葉存山乾咳一聲,問雲程:“還有嗎?”
雲程點頭又搖頭,“其他的要等你做好準備才能說。”
葉存山:“神秘兮兮的,沒點誠意。”
雲程歎氣。
他有在講故事的時候夾帶私貨,給葉存山講重生、靈魂轉換的小梗故事。
葉存山對“借屍還魂”有點抗拒,或者說他不信有人重來一回就能比上輩子好,不論重生,還是借用彆人的身體獲得第二次生命,他都覺得很虛。
“真有本事,本身就該過得很好。”
所以雲程拿不準葉存山是無法接受這種事,還是不讚同這種價值觀,決定再試探試探。
而葉存山還想挖點東西出來,“真沒有?”
羽.熙他明示雲程,“你那時上山,是不是被指了姻緣的?”
雲程:“什麼?”
葉存山繼續說:“不然你怎麼會突然上門要給我當媳婦。”
雲程意識到了不對勁。
葉存山感歎:“沒想到黑白無常還會牽紅線。”
雲程:……
我主動上門,就是想避災避難。
他抬手打斷葉存山的暢想,“你想什麼呢?不是你想的那樣。”
葉存山挑眉,“那是怎樣?”
雲程說不出話,他覺得離譜。
他隻是想坦白他會畫畫,為什麼會繞到這裡。
葉存山理解他的沉默,“沒事,我知道我猜錯了。”
雲程:“你收收你得意的表情,我就信你。”
葉存山收不住,抿著嘴巴,眉眼也藏不住笑意,“怎麼還不許人高興啊?”
這四舍五入,也是天定良緣了吧。
雲程閉閉眼。
他今天真是坦白了個寂寞。
葉存山還教育他,“以後彆自己冒險搞事,我現在知道這兩樣是你弄出來的,心裡還慌呢。“
在村裡散播陰司通緝令,被人抓到少不了一頓打。
李大道算命愛瞎咧咧,到時再給雲程批個天煞孤星的命,他在村裡都沒立足之地。
還有縣裡那事,“出點岔子,你都不能好好待我麵前。”
萬一縣老爺不是個好人,程公子也利欲熏心呢?
肥皂團和藕粉還好,就是個吃的用的,不至於叫京都來的小少爺都為之動心。
蜂窩煤卻有很大的利潤。
雲程這方子要是被扣下,他們私下做出來賣,說是去過毒氣的煤炭,這其中的利潤能翻好多倍。
大官家出來的公子,想壟斷幾個煤礦也簡簡單單。
而這還是人家隻扣下方子的結果,要是能把雲程抓個正著,後頭還有彆的麻煩。
雲程點點頭。
當時他就是知道王家那事,心裡堵得慌。
他性格裡有一股衝勁,決定好的事不管不顧的。
到縣衙那天,他也有過猶豫,想要退縮。
最後還是決定賭一把,覺得他不至於那麼倒黴,也求心安。
而且他也能甩鍋,說這畫冊是他撿的,是他受人之托來送的。
反正四處打聽,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文盲。
雲程瞥葉存山一眼。
他怕葉存山會介意他把三個方子無償分享出去了。
都是銀子呢。
看看煤鋪子現在生意多好。
葉存山捏捏他手,“我有什麼好介意的?你的東西,你想怎麼來都行。”
而且雲程已經給了造紙術,也教村裡人織毛衣。
那畫冊無償分享出來,最終還是到了他手裡,到了葉根手裡,很快村裡人一樣可以靠這些掙錢。
他跟雲程要是想,也可以做。
“我倆連個造紙作坊都忙不過來,手裡也拽不住那麼多東西。”
雲程這才心下一鬆,繃著的小臉露了出了笑意,當下就把葉存山的手撒開,“你手出汗,黏糊。”
葉存山都給他逗笑了,“怎麼?你心虛的時候給我手部按摩,覺著我不計較就啥事兒不想乾?”
雲程就不想乾,他拿帕子擦擦手。
這帕子還是葉存山送他的那條,現在可算舍得用了,用壞了叫葉存山再給他繡一條。
擦乾手,他就撥頭發,好讓裡頭的濕發更好烤,也催葉存山:“快點,我都困了。”
雲程頭發長得快,之前剪短,隻到肩下一點,現在往下長了一截。
他膚白,人漂亮,長發披散時,有點雌雄莫辨的美感。
葉存山側目,這小屋裡還有彆的村民,時不時往他們這裡瞧一眼,都是“膩歪”、”咦惹“、“沒眼看”的表情。
他忍了忍,也趕緊撥頭發,早點烤完早點回家。
還叫雲程,“你轉個身。”
雲程不轉,“轉身就臉對著火,很乾,我臉皮都要裂開了。”
這時代的麵霜油膩,雲程用不習慣,每次隻抹一丟丟,還被葉存山當做舍不得用。
“用完了再買就是。”
他這次不說大戶人家了,他說:“反正你會掙錢。”
雲程笑出聲,“彆說話,好好烤頭發。”
兩人弄完出門,迎麵碰上裹著頭巾的葉大。
存銀回家帶話,要他修繕河邊小屋。
他嘴裡說著不樂意,不可能,動作還怪利索的,帶上掃把抹布就去了雲程家。
修繕是來不及的,除除塵差不多。
屋子小,裡頭沒幾樣家具。
先前下雪,葉虎給他家屋頂掃過,現在就簡單弄弄。
這事兒葉大是要叫存銀乾的,存銀說:“大哥要你去的。”
不然葉大在家都懶得拿掃把,哪裡會去給人乾這事。
這一通忙活下來,為了明日祭祖,他隻得重新洗澡洗頭,沒想到還能碰到兒子兒媳。
他最近被陳金花懟多了,還被懟出了一個技能,做了好事就要到處說。
比如那二十兩銀子,葉存山沒收,他也四處說了,反正他送了,葉存山自個兒不要的。
比如這掃屋子,他是給親家掃的,不論理由是什麼,橫豎他掃了。
今天誰見了他不誇一句大氣?
就是浴桶的事兒讓葉大心裡直犯嘀咕,一直有人揶揄,還有人八卦葉存山的態度。
難道他真的錯了?
不就送個桶?至於嗎。
現在恰好碰見了,他就問:“我給你倆送去的浴桶,你們用了嗎?”
葉存山的臉瞬時黑了三個度。
於是葉大懂了,是真的搞錯了。
早知道就直接送銀子了。
砍樹還累呢。
葉存山說賣掉了,“價錢還不錯,你下次再做也給我們送去,我倆日子難,多一個進項也是好的。”
葉大聽他放屁。
他不說多,叫他倆明晚回家守歲,“山裡連個炮竹都不好放。”
葉存山:“明天再說吧。”
家裡人多了,雲程待著不自在。
他自己也沒心思應付後娘。
葉大還給雲程說房子弄好了,等著他給個話。
雲程是真沒見過這種人,又討厭又可憐。
到底是長輩,還是葉存山親爹,人家真照做了,他總要給幾分麵子。
這麵子給出去,不能誇人乾得好,說出來像慰問下級的領導。
隻能說:“辛苦爹了。”
就這,葉大還嫌棄冷淡。
冷淡也沒有彆的了。
葉大擺擺手,進屋後往人最多的地方紮堆,沒人問他,他都大聲說:“我怎麼現在才來烤頭發?還不是我那親家,我才給他家掃好屋子……大方?我不大方,我就是疼兒子……”
雲程表情皺成一團。
人性真複雜。
明天起早忙碌,夜裡還守歲。
晚上夫夫倆回家簡單收拾過後,就鑽進被窩睡覺。
雲程還叫葉存山今晚彆學習了,“守歲的時候你一起補就好了,今晚好好休息,養養精神。”
葉存山應下,脫了外衣蹬掉鞋子,到雲程炕上睡,被雲程輕輕推了下,“你不是說分房?”
葉存山穩穩躺他身側,“不知道是誰昨晚上往我懷裡滾呢。”
雲程臉色爆紅。
原來不是錯覺,真的是跟葉存山睡的。
“那不是你先到我這裡的?”
葉存山不跟他說這個,問雲程:“你先前畫陰司通緝令,替我出氣的?”
這不廢話麼。
要不是為了他,雲程才不冒險呢。
於是葉存山得出了一個結論:雲程早就喜歡他了。
然後心滿意足的睡了。
次日一早,兩人穿戴整齊,抹水壓下炸毛的小碎發,帶上疊好的一筐小元寶一起出門。
祭祖不比春節,穿著要素淨些,他跟葉存山都穿深青色棉衣,發帶也是同色,這顏色重,平時耐臟,趕在這種日子,也穩重合適。
下山路上,雲程還是緊張,葉存山牽著他手捏了捏,“到時你跟著存銀和堂嫂,其實很簡單的,咱們輩分小,上香跪拜都要排在後頭,你看彆人怎麼做的,就跟著學就好。”
流程都背下來了,到時數著也知道到了哪一步,表情嚴肅點,不要嬉笑亂說話,就沒大問題。
開始前還有準備工作,雲程是果然是被分了燒火的活兒,他自己有帶罩衣,是之前舊棉衣的布料改的。
圍好後就開始乾活,他負責兩個灶,都離得不遠。
這灶臨時搭的,灶膛都在側麵,因著上頭開口大,鐵鍋邊緣還冒火,所以今天用的柴火都很長,隔老遠都能往裡頭塞,後頭燒短了,拿燒火棍戳戳就行。
存銀今天是幫忙跑腿,滿場子亂竄。
劉雲是負責洗菜備菜,倒是葉虎的媳婦柳三月今天是掌勺的人之一。
男人那頭則是在內場布置,也清點炮竹,把各家送來的元寶紙錢歸攏。
準備香燭、水、擦手巾後,給適齡男童講規矩,好叫他們到時不出差錯。
這個氛圍下,調皮搗蛋的男孩子們一個個的老實得不像話,說什麼乾什麼。
靜河村最大的姓氏都忙著祭祖時,小門小戶當然也要準備東西。
他們的祭祖就要簡單許多,這時紙錢還沒盛行,供品上桌以後,按照輩分上香磕頭,結束後祈願祖宗保佑。
因著都窮,自家釀的米酒能收攏到空碗,米飯卻是要留著繼續吃的。
隻有雲家還是烏雲罩頂的氣氛。
雲仁義把雲廣識揍了一頓,讓他傷勢加重,現在一張嘴閒著就罵罵咧咧。
李秋菊因為照料家裡,躲過一劫,暫時沒挨打。
雲麗麗被嚇到,躲灶屋裡一起幫忙籌備祭祖飯。
李秋菊嫌棄她笨手笨腳,“你這樣的,去到了彆人家裡,彆人還要說我不會教女兒。”
彆人家都會偏愛兒子一些,他家不同,他家對三女兒是偏心眼兒的好。
外姓人家的兒子不好娶親,女兒就比較值錢了,再怎麼也比哥兒好嫁人,就指著麗姐能嫁到大姓人家,帶帶娘家。
頭前兩個哥哥都被爹娘逼著對她好,從小就洗腦。
雲廣識出去掙錢,要給她買衣服首飾,打扮好了,才好相看人家,尋摸一門好親事。
雲廣進沉默寡言,隻能幫她多乾活,所以家務事她真的不會多少。
她現在被罵,也不敢頂嘴,怕觸了眉頭,叫她爹想起來這場分家鬨劇是她引起的。
要不是她把杯子打翻,傷了雲香的額頭,二哥也不會分家。
雲麗麗也有些後悔。
前陣子她偷偷拿到了簪子,是想私下裡去還給雲程,找他換個差事。
她都定親了,自然跟男方有來往,對方也姓葉,可惜以前欺負過雲程,這次造紙他家沒點人,最多隻能砍砍樹。
後來被發脾氣的雲仁義嚇到,雲麗麗把簪子又放回原處。
早知道她就狠狠心直接拿了,給葉忠換一個造紙的機會,現在親事就不會這般僵硬。
嫁出去了,遠離這個家裡,她也不至於提心吊膽,大氣都不敢喘。
而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雲廣識挨了揍,脾氣也被激起來了,說話直往雲仁義心坎兒戳:“你打,你今天最好打死我,老二分出去了,你自己不要他養老的,要麼你再生個兒子出來,要麼你現在給我認個錯,不然你往後死了,彆說立碑厚葬,我連塊破席子都不給你!”
雲仁義怎麼可能認錯。
所以他想起來了老二提分家的原因,追到灶屋把雲麗麗罵得狗血淋頭。
“咱家就這點祭祖的東西,要你幫什麼忙?你會嗎?出去洗衣服!”
家裡鍋灶才熱,灶眼裡才開了一次水,洗衣服沒個熱水。
雲麗麗手往裡邊一伸,就冰得直掉眼淚。
小女兒不討雲仁義喜歡的主要原因就是成天裡隻會哭哭哭,除了哭什麼都不會乾,他覺得晦氣。
現在小女兒分出去了,雲麗麗開始哭了。
雲仁義氣得頭暈,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
“你今天不把衣服洗完洗乾淨,一口飯都彆想吃!”
“也彆想著嫁人就能躲了,你看看你什麼嫁妝都沒有,葉忠會不會娶你!”
一院之隔的雲廣進,帶著小雲香也在準備飯菜。
往年祭祖都是他幫著李秋菊操持,流程都熟悉,今年才分家出來,一切從簡,想來雲家祖先也能理解。
雲香問他:“二哥,那咱們要請堂哥過來嗎?”
堂哥是雲程。
家裡吵吵嚷嚷這些天裡,時不時也會說起祭祖把雲程請回來,好好問問他造紙的事情。
他姓雲,這東西就該給雲家。
叫他在祖宗麵前跪著說,憑什麼要給葉家。
雲廣進搖頭,“不用,今年就咱倆。”
雲程也不會理他們。
雲香也鬆了口氣,之前找雲程,都是她去。
那位堂哥人長得好看,脾氣也好,不會凶她,也不會說重話,她不想把人請回家挨罵。
快到中午時,雲程也忙完,跟著劉雲一起去洗手擦臉,理理衣裳頭發,準備進祠堂。
排隊時,就跟葉存山說的一樣,他老老實實跟在人後邊,排隊洗手擦手後,進去等人到齊,一起行大禮,然後才依次上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