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轍這才想起來,含笑朝吱吱作揖,“是我狂浪了。”
李燁之輕咳一聲,淡淡睨了吱吱一眼,“琴藝是不錯。”頓了頓,又道,“晚間給你設了宴席接風。”
吱吱道了謝,到了晚間去赴宴,這才發現,李燁之搞的還挺隆重,府中幕僚俱在,還有十一皇子,十三皇子。
李燁之坐在上首主位,他府中幕僚足有二十個,各個都是腹有詩書的聖人。然後他就發現,都不用自己介紹,幕僚都主動和江躍打招呼,且是頗為熟稔的那種,顯然已經都見過麵了。
且江躍一邊和眾人應酬,一邊也沒冷落了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聊的頗為投緣。
進府不過半日!
當真玲瓏。
端起酒杯輕輕呷了一口。
待有幕僚提起中午的琴音,得知是吱吱所奏,紛紛起哄,讓吱吱再奏一曲,範轍歎息一聲,“斷弦割指,今日我等有耳福,所聞乃是絕唱!”
眾人亦跟著扼腕歎息,李燁之眸光無聲瞟過去,這少年郎不過十四五歲的稚嫩模樣,肩膀瘦弱,腰大概還不夠他一掌的,個子頂多到他的嘴巴,俊俏柔弱如女子,被自己捏住喉嚨不慌,在府門前跪了一夜一聲不坑,連骨指受損,這樣高的琴意不得施展,麵上也平靜無波。
他手指輕輕在桌麵上摳了一下,九族263口。
心口忽然悶悶的。
轉頭輕聲吩咐身邊小廝,“去,吩咐廚房,弄一碗醒酒的藥端給範士子。”
收回視線,看到又有幕僚欲端起酒杯朝江躍敬酒,輕咳一聲,“賈士子,同飲。”
被點到名的賈士子笑著端起酒杯,朝李燁之回禮。
李燁之逐一和所有幕僚喝了酒,找了個借口散了宴席。
吱吱注意到,範轍被李燁之叫去了書房,同去的還有十一皇子。
-
書房裡,談完了正事,範轍摸著胡須問道,“殿下,這江躍是何底細?何以年紀輕輕,卻有一股子沉鬱?”
李燁之瑉了瑉唇瓣,將事情和盤托出。
“這樣說來,一切就解釋的通了,”範轍眼中都是讚賞,“難怪能彈出那樣的琴音,深陷仇恨卻不偏執,化仇恨為大義。”
“此人胸襟若海,某自愧不如。”
李燁之點評,“此子確實難得。”
十一皇子怔怔看向窗外,眼裡有濃濃的憐憫,他竟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包袱嗎?
雙手緊緊握成拳。
待出了李燁之的書房,不自覺來到吱吱院落外,
燭火在房間渡上朦朧模糊的白光,一道人影折疊在門上放大,影子消瘦單薄,像是坐在桌邊書寫著什麼。
對著夜空長歎一聲,落在門上的手又緩緩收回來,轉身消失在夜色。
翌日清晨,吱吱看到桌子上堆的小山似的盒子,看向霜葉,“怎麼回事?”
“有五皇子賞的,還有十一皇子賞的,還有範士子送的,”霜葉琢磨了用詞,“我看過了,都是珍品。”
吱吱,“你看著處理,能轉送人的就留著做人情,不能用的就賣了還錢。”
如今他隻是個身負血海深仇的落魄人士,這個人設也有弊端,就是太窮了,沒有錢拉攏人。
賣了正好。
霜葉點點頭,“奴婢知道了。”
一個月的時間裡,吱吱和這些幕僚幾乎打成一片,和範轍儼然成了知音,關係最好,或是一起品茗,或是一起探討政事,他有心提拔吱吱,有時候李燁之沒叫吱吱,範轍也會把吱吱帶過去。
托範轍的福,吱吱迅速了解了李燁之的核心勢力,也知道了滄瀾許多的機關要務,這是婼羌派多少密探都不可能接觸到的核心機密。
也因此,吱吱發現,李燁之不管是自身背後的勢力,還是在滄瀾的威望,都遠遠高過二皇子李牧之。
這樣的人,爭儲位,怎麼會輸呢?且還是輸給這樣一個劣跡斑斑的人。
除非--他是故意的。
結合顧家事情的時間線,看來,之前滄瀾十二子奪嫡的緊張局勢不過是為了迷惑外人。
從李燁之對李牧之奪得太子位卻一點也不憤恨,也從側麵佐證了,他就是故意的。
吱吱坐在桌前,看著硯台裡濃黑的墨汁沉思,如今,自己給他的證據,足以搬倒太子。
他為什麼不動手?
他在等什麼呢?
吱吱想了兩天,依然沒有頭緒,且能看出來,李燁之自己也不急。
吱吱自己想不出來,決定去找方馳去商議,或許能找出原因。
謀士的地位高,皇子府很是禮遇,並不限製出行,吱吱乘了馬車,來到一座書肆。
“小二,《夢華錄》到貨了嗎?”
“已經到了,”小二彎著腰朝吱吱討好的笑,“客官裡邊請。”
吱吱被小二引到二樓,來到了一間放滿了書的房間裡,吱吱隨意在書架上翻了一本書,不一會,門枝呀打開,一道陽光折射在地上,一道黑色的人影緩緩移動過來。
“公主。”方馳低聲說。
方馳如今借著書肆老板的身份隱身,每次見麵之後,都會以書名做一下次見麵的暗號。
吱吱翻看著書,聽著方馳聲音空虛,鼻尖有些發囊,似是得了了風寒,“可是有不舒服?”
方馳,“約莫是要得風寒了。”
吱吱,“可有去看大夫?”
方馳輕笑,他出生貧寒,藥材昂貴,農民若不是得了大病熬不下去,是決計舍不得買藥的。風寒這種東西,吃不吃喲七日都好,又怎會花錢去買?
後來因為筋骨奇佳,是練武的好苗子,兼還有一些運氣吧,被皇家訓練營挑中,五歲就開始魔鬼一樣的訓練,這邊胳膊折了,那邊給接上就繼續和人搏鬥訓練,風寒更不當回事。
“風寒這種東西,發出來就好了,不必看。”
吱吱摁住書頁的手一頓,發出來就好了。
她腦中有一道靈光閃過,豁然開朗。
是啊,李燁之要的就是發出來啊!
十二子奪嫡是真的,這內訌太大,足以浩動滄瀾的元氣,所以,李燁之親手推動最無能,最略記斑斑的李牧之,一方麵可以迷惑婼羌。
另一方麵,其他十個皇子也不甘心輸給李牧之,所以,現在李牧之是靶子,是另外十個皇子群起而攻之的對象。
李燁之要的是把另外十個皇子也一並解決掉,徹底解決這奪嫡內訌。
吱吱眼中鋒芒閃過,內訌時間當然是越長越好。朝方馳道,“去把‘我’還活著的消息放給太子。”
方馳,“你不怕他們認出來你嗎?”
“你傻了,”吱吱翻著眼皮,“太子府那幫人隻見過林蔚文的父親,根本就沒見過林蔚文了,你把我的新身份透過去,重點是我手裡的證據,足以讓太子死無葬身之地!”
“他急著殺我還來不及。”
“不,更急著殺李燁之才對。”
-
夜,李燁之從十一皇子府出來,經過朱雀大街。
久經沙場的人,對危險有一種本能的嗅覺,這裡的空氣像是被凝固,李燁之閉上眼,耳朵輕輕抖動,暗夜中,風聲徐徐作響,隱約可以嗅到無數支利箭閃著銀光對準了自己。
“功夫怎麼樣?”李燁之勒了韁繩,朝吱吱靠近一些低聲問。
吱吱,“還行。”
李燁之低聲道,“一會亂起來自己找個地方躲著,彆被串成刺蝟了。”
吱吱拍馬屁道,“殿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必記掛我。”
李燁之,“本皇子可真感動!”
吱吱瞥一眼他一張近乎麵癱的臉,沒看過來他感動在哪。
話音落下,無數支劍雨攜著勁風破空而來,李燁之足尖一點,伸手想帶著吱吱飛起來往後退,卻發現吱吱自己已經飛起來往後退了。
緊接著,又一波劍雨飛過來,李燁之揮動手中長劍擋掉攻勢,刀尖在地上一戳,竭力一跳,飛簷走壁,直接飛到擺劍陣的二樓,長劍一揮,數排弓箭弓弦斷。
這次太子是真的下了血本,除了弓箭手,還有不少的武林高手,一瞬間,街上全是刀尖相撞的聲音。
李燁之這邊是重點圍攻對象,全是下死手,六七把鋼刀圍城攻勢圈猛的一起朝他殺過來,李燁之手中的鋼刀被逼的一點點朝下移動,他咬著牙死死撐著,正前方,刀線在瞳孔閃過,他看到一把刀帶著勁風朝吱吱後背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