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報喜不報憂不是好事,但突然就扔下個驚天大雷也不是好事。愛新覺羅氏微微歪過腦袋看著自己的閨女,仔細推敲瑾玉剛剛說的那話的意思,“玉姐兒,你是想說四貝勒惱了你?”
……………………
瑾玉現在知道為什麼原主身邊的奴才會都是福嬤嬤和淺草槐花那般的性子了,這老福晉怎麼也是這種好性兒的人,有事就先往自己
孩子身上想,怎麼就又成了四貝勒惱了自己了。
“額娘,我說的是我跟四貝勒吵架了,不是他衝我生氣,這裡邊的差彆大了去了。”
此時此刻要是四爺在這裡,肯定還得被氣得倒仰。人老福晉滿心滿意的偏心女兒,偏這個女兒還非要解釋清楚,好像不說清楚她反而還失了臉麵一般。
“閨女啊,額娘知道嫁給那些皇阿哥不容易,跟他們過日子更是說不完的苦楚。可你不能任性啊,皇家宗室裡的男子哪怕就是個閒散宗室也自命不凡,就更彆說四貝勒這樣正兒八經的鳳子龍孫。
在他們看來福晉說得好聽是妻子,說得不好聽還是他們家的奴才,你要想在貝勒府過得順心,就少不得要忍得下心性來。”
老福晉自己就是宗室女,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年輕未嫁時,在娘家也是吃過一些苦頭的,要不然不能都這把年紀了還有這番感慨。
以前原主聽這些話聽得多,聽了也就老老實實認認真真的記下了,但瑾玉不同,她覺得老福晉能有這種感慨肯定裡頭有事,聽故事誰不願意啊,便旁敲側擊的問她額娘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自己聽不得的前塵往事。
沒想到老福晉聽了這話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說沒啊,還說她娘家雖也隻是閒散宗室,但家裡祖上也有過王爵底子厚,她又是家中嫡女阿瑪額娘都親厚,出嫁時嫁妝豐厚得緊,丈夫又一直禮待她,這輩子就沒吃過苦。
“那,那那額娘怎麼會有這番感慨。”
說實在的,要說四爺是個提倡人人平等的人那唬鬼鬼都不信,但來了這麼久要說四爺把自己當奴才看,瑾玉也著實沒覺得。
不僅不覺得,反而還覺得四爺這人臉黑歸臉黑,不講理歸不講理,但是起碼的道理人性還是有的。彆說現在兩人關係還行,就是以前不行的時候,他該尊重原主的地方也沒差事。
“聽來的啊,這麼些年小時候聽額娘說,之後成了親聽滿京城各家的那些故事,都跑不了這些。”
瑾玉聽著老福晉理直氣壯這麼說,心裡頭狂甩表情包。這算什麼嘛,明明自己日子過得挺好的,還要拿聽來的故事嚇唬小孩兒?狼來了的故事也不是這麼用的啊。
怪不得原主會帶著這麼一群怎麼看怎麼心機不夠用的奴才嫁進宮,感情源頭在這兒呢。就愛新覺羅氏這種人,能挑出什麼驚天絕世的人精,沒挑個傻白甜給自己就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嘿,你這孩子什麼表情呢,彆以為額娘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呢。”許是瑾玉的表情太過於露骨,愛新覺羅氏也有點心虛,畢竟任誰拿聽來的故事當人生道理說給孩子聽,講出去多少帶了點不靠譜。
好在老福晉的尷尬沒有持續太久,正在瑾玉打算好生跟額娘盤一盤這事的時候,外邊進來一走路都直蹦高的小小子,進來就道喜,說是四貝勒爺來了,說提前來給老福晉賀壽。
瑾玉看著下頭一臉喜氣洋洋的奴才,到了嘴邊想要奴才把人攔住的話又給咽了回去。自己跟四爺吵歸吵,但對於烏拉那拉家來說,四貝勒這個姑爺能在老福晉大壽前一天就上門來是難得的臉麵,自己說什麼也不能掃興。
“額娘,我先去後邊了,不在這兒待著。”
剛把人指著鼻子罵完瑾玉可不想現在就見四爺,誰知道他是不是跟過來找麻煩的。自己不在他好歹還得顧一顧老福晉的臉麵,再說今天大哥二哥都在家,自己今天不是個沒靠山的人。
“不許走,四貝勒既然找來了你哪能躲,爺們願意來找就是好事,真要是你回娘家他都不管,那才是真沒把你往心裡擱。”
老福晉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可惜有了剛才那一出她的話在瑾玉這裡,就已經從過來人的名人名言成了不聽也行的隔夜雞湯,再說她都沒仔細說自己是怎麼罵的四爺,老福晉自然不擔心。
但這會兒也來不及細說,自己這邊老福晉不讓走四爺又來得快,還沒多會兒呢,剛剛被自己罵得臭死的四爺就已經進屋了。
要說四爺自己也覺得自己腦子最近不太好使,剛把瑾玉惹毛挨了頓罵現在又屁顛屁顛的跟過來,不知道要乾嘛。
來的路上有好幾下他都想乾脆先回去得了,反正明兒就能光明正大的來,但再轉念一想她在書房裡說的那些話,便又堅定了信念今天必須見到瑾玉把話說清楚。
都說女婿能當半個兒,烏拉那拉家沒人敢把四爺當兒子使喚,不過愛新覺羅氏對四爺的親近勁兒,一直都比家裡幾個兒子更熱乎,不為彆的就為他能對女兒更好點兒。
今天就更甚,雖然不知道女兒到底跟人為什麼吵,但不妨礙四爺一進門就被老福晉噓寒問暖,連中午吃的什麼都問到了。
四爺有時候還是挺通人情的,尤其在對待烏拉那拉家上邊他一貫是給足麵子,畢竟隻要沒有天塌地陷的大事,這就是他這輩子最正兒八經的嶽家,既是親戚又是能用的倚仗。
四爺看著態度十分和煦的老福晉,和躲在老福晉身後低頭不知道在看什麼的瑾玉,態度也更殷勤了些,說是聽說福晉回來了他就也乾脆提前一天過來,正好明天要做壽,看看有什麼能搭把手的地方。
這些話說出來愛新覺羅氏臉上笑意更濃,在人前還能這麼給女兒留麵子,可見剛剛閨女說得不真,起碼有一半不真,說不定閨女說得吵架隻不過是夫妻間拌嘴玩鬨罷了。
尤其下一秒四爺又笑眯眯的回答老福晉剛剛問的問題,說是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就過來了,更是讓愛新覺羅氏覺得四爺這女婿不錯,連怎麼給自己找機會獨處都知道,便二話沒說就把閨女和後邊一直給瑾玉留著的院子一起打包給了四爺,瑾玉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撈著。
瑾玉的院子就在正院裡邊,算是正院的一個小跨院,但裡邊布置得十分精致,平日一直有人打掃,甚至還有兩個小丫鬟一直住在這邊養屋子,連四爺進了小院兒的布置之後都不禁暗自感慨,自己這幾年怕是把人給養糙了。
兩人進屋之後就有愛新覺羅氏身邊的嬤嬤來問四爺想吃什麼,四爺笑得一臉人畜無害,“在府裡我吃什麼都是福晉說了算,這事嬤嬤問她。”
好家夥,這話一說出來原本年紀就大了的嬤嬤更是臉都笑皺了,立馬又扭臉問瑾玉,直說今兒什麼都有就看姑奶奶想吃什麼。
瑾玉木著張臉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四爺,又把視線馬上挪開,衝等下一旁的嬤嬤說,“想吃麵,但是不想吃壽麵,想吃餛飩麵。餛飩要雞湯底鮮肉餡,麵要堿水麵彆煮太爛,還要配點小蝦米和雲耳。
再加幾個小菜,來個涼拌三絲記得多放醋,炸丸子有嗎,有的話來一個,還要個肘子吧,彆整個的上來也彆選太肥的,切成薄片調點爽口的汁蘸著吃。其他的看廚房有什麼就吃什麼吧,不麻煩了。”
四爺看著眼前點菜點的賊溜還說不麻煩的女人,眼睛都瞪大了。這模樣可真跟在府裡不一樣,在府裡的時候哪怕是正院的廚房,哪怕是王祿讓黃杏去問,她也十次有八次說隨便,現在都快點出花來了還說不麻煩呢。
偏瑾玉說得越多老嬤嬤就越高興,說到最後眉眼都笑彎了,連聲說好好好都有都有,說完便樂嗬嗬的出門左拐往廚房那頭去。
嬤嬤一走淺草和槐花又儘職儘責的守在門外,府裡都知道小姑奶奶帶著四貝勒回來住,等閒沒人敢往廂房這邊來,屋裡倆主子就是把房頂掀了也沒關係。
“爺,您有什麼話就說吧,這會兒沒彆人了。”
不管四爺剛剛在老福晉跟前把好女婿裝得有多像,瑾玉也知道他今天追過來是因為什麼,反正都這樣了早死晚死沒什麼區彆,今天死好過明天老福晉壽宴上鬨起來好。
“說什麼?爺餓了,老福晉不是讓你陪爺吃飯嗎,飯都沒吃說什麼。”四爺看著板著一張臉的瑾玉心裡都有點納悶,明明是她罵了人就跑,怎麼還這般理直氣壯啊。
瑾玉聽了這話沒忍住上下打量四爺好一通,忍了又忍才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忍回去。畢竟人家也沒說錯,吵架歸吵架飯總不能不讓人吃飽,沒這個道理。
姑奶奶帶著姑爺回來吃飯,廚房的速度和手藝都超水準發揮,沒多會兒餛飩麵和菜就都好了。瑾玉是老來女,家裡額娘哥哥嫂子都捧在手裡疼,連廚子都備了北邊的南邊的各準備了一個,後來瑾玉出嫁之後,這些人也都沒離府,這餛飩麵就十成十都是南邊廚子的手藝。
貝勒府裡吃這些口味的時候少,四爺吃個新鮮倒也吃得挺開心,還時不時往瑾玉碗裡夾菜,那樣子看得瑾玉好幾下差點把自己嘴給咬著,餛飩麵到底什麼滋味吃完了都沒能嘗明白。
好不容易熬到四爺吃飽了飯,又讓下人把東西都收拾完,這回總算四爺也沒再抻著瑾玉,甚至一頓飯的功夫就夠四爺反客為主,順手執起茶壺給瑾玉倒了杯茶,才悠悠然說起兩人的事。
“爺知道你要問什麼,上午在書房是被你氣得夠嗆,這輩子連皇阿瑪都沒這麼指著爺的鼻子罵。”
皇家的人不管是夫妻還是父子,想法子不給你留活路是常事,當麵鑼對麵鼓的吵架很少,一說就是要體麵,但其實四爺不喜歡這樣,他雖話少但正惹了他不高興,他情願像瑾玉今天這般。
可他不行,他稍微隨心所欲一點兒都被皇阿瑪說成是喜惡陰晴不定,便也漸漸習慣了把情緒往心裡埋。四爺以前就自己告誡過自己,就算做不到老八那般對誰都謙謙君子春風和沐,至少彆讓人看出來自己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四爺是個心性堅韌的人,他說要怎麼辦自然能逼著自己成為怎樣的人,隻是矯枉過正,黑麵閻王的絕活唬得住外邊的人順道也把自己給唬住了,時間一長就連自己心裡到底想的什麼,是生氣還是嫉妒還是委屈都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