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很久沒有動手做這樣的外科包紮了。雖然她曾經是一名優秀的醫生,但自從投入軍中為上級服務以後,製毒成為了她最主要的工作,在這樣的工作中她也漸漸喜歡上了各種各樣的毒品,研究這些可致人死亡或痛不欲生的東西成了她的一大興趣。
上輩子她大多時候都想著怎麼殺人,怎麼讓人死得更悄無聲息的完美,怎麼讓人無法解除痛不欲生的痛苦,救人的機會微乎其微。雖然她一向知道,她研製出來的毒每殺一個人,便能讓無數的人活得更好,但她無法否認的是,她一直是在結束人的生命。
筱雨專注著手上的動作,那針線在她手裡像是與她融為一體一般,在她的手起手落中,傷者的傷口慢慢閉合了起來,直直的一條傷口上縫了十來針,每一針都和傷口的走向垂直。
在她神情專注的過程中,她並不知道周圍又多出了一個人影。那人並不像所有人那樣盯著她手上的動作看,而是一直注視著她的表情。
餘初在接到李明德讓人來傳話的消息後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謝家醫館,正好撞上筱雨給傷者縫針的時候。
他的心忽然漏跳了半拍。那個拒他於千裡之外的小丫頭是那麼的嚴肅認真,額頭上都滲出了汗,眼睛卻沒有從她自己的手上移開過,專注而決斷。她微微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纖細而白皙的脖頸,鬢腳處晶瑩的汗水輕輕滑落,眼看著就要沒入她的領口……
突然,一隻還染著血的手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手的主人拿著一塊乾淨的手絹溫柔地擦去了那滴汗珠……
餘初的心裡陡然升上了一團邪火,壓製著情緒麵無表情地看向了手的主人。
謝明琛。
他臉上的疼惜和讚歎毫不掩飾,餘初不得不承認,這時候的他們竟然極為相配。
胳膊被撞了一下,餘初側頭看向一臉了然的李明德。
“非常時期,不要胡亂吃醋。”李明德湊近餘初耳邊輕聲提醒了他一句,餘初霎時驚醒。
“我倒是沒有想到,你看中的這姑娘竟然有這樣的手藝。”李明德仍舊低著聲音,對餘初說道:“你看她行針的動作,行雲流水,那針就跟她身上的一部分似的,她使得隨心所以,仿佛不是在人的身體上動作,而是在執筆作畫……文盛,坦白說我有些發怵。”
餘初微微勾起嘴角:“我看上的人,自然是與眾不同。”
李明德沉吟片刻後說:“可她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身量都還沒有長齊,麵對這樣血淋淋的場麵卻沒見一點害怕。也不知道她是膽子大,還是經曆過的太多。”
餘初輕輕鎖了眉,嘴角抿成一條線,緩緩說道:“她的確經曆了很多。”
被生活逼上絕路,肩上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義無反顧地隻身前往禁林打獵。她所經曆的事情不是任何一個十來歲小姑娘能承受得住的。
餘初的心裡在這一刻對筱雨充滿了憐惜。他忽然覺得自己往日麵對著筱雨時的各種調侃和戲言都十分荒唐。
可他一想心思縝密,這也不過是一刹那的自我反省,下一刻他卻注意到了李明德所說的前一句話。
筱雨為什麼會這樣的手藝?縫人肌膚,可不是簡單地在繡布上繡花的事。
在大家的矚目之下,筱雨成功地把針線打了結。
用碘酒將縫好的傷口周圍的血跡抹去,謝明琛已經搗碎了有利於傷口結痂的草藥,待筱雨將手拿開,便配合默契地將草藥敷了上去。
接下來的事情便用不著筱雨了,自有醫館中的熟手幫忙收拾。而此時,那便衣捕快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道:“大夫,他這是沒事兒了?”
謝明琛看向筱雨,筱雨沉吟片刻後說:“現在還不能斷定,隻能說他這條命暫時救下來了。接下來還要他看的身體抵抗能力。如果等他醒來,傷口沒有發炎,他沒有發燒,那基本就沒問題了。”
便衣捕快舒了口氣,走到李明德身邊捶了下他的胸口:“嚇得我半死。鐵壯這要是死了,咱們可沒法跟人家家裡人交代。”
李明德回捶了他一拳:“誰讓你當時反應慢了半拍。楊威啊,這醫藥錢你可要出一份。”
便衣捕快楊威當即連連點頭:“這好說,這好說。今天可是多虧了那位姑娘……”
筱雨用皂角洗淨了手,謝明琛站在她身邊,輕聲問道:“為什麼要給傷者喝糖水和鹽水?”
筱雨道:“是維持他的身體機能。”和謝明琛說葡萄糖和無機鹽他肯定聽不懂,筱雨含糊一聲便算。
謝明琛並沒有在意,點了點頭,又有些踟躕地看向筱雨道:“秦姑娘,麻沸湯……”
筱雨身形一頓,她差點把這茬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