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步子慢了下來,她從懷裡掏出信,感受了下封箋裡信紙的厚度。不算厚,頂多隻有四五頁的樣子。
古代的通訊業很落後,一封信從寫信者寄出,到收信人收到,相隔要是遠了,能在路上走好幾個月。寄信要花費的銀兩不算小數,尋常人家輕易不會寫信。
他有事要辦,卻還惦記著抽空跟她寫信……
想到這兒,筱雨臉上便泛起一絲笑來。
她慢慢拆開封箋,從裡麵抽出信來,一邊閒庭信步地走著,一邊認真地看著。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餘初寫的字。
筱雨的手是拿化學儀器的,筆杆子上的功夫不行,硬筆湊合,毛筆就慘不忍睹了。雖然這具身體本身的寫字水平還算不錯,但筱雨沒能適應她的執筆書寫習慣,寫出來的字也隻能是堪堪入目罷了。
所以當她第一次看到餘初的字,她就隻有一個想法他的字寫得可真漂亮。
筆鋒犀利,有些瘦金體的風格,一筆一劃都好像藏有刀鋒,讓人一看就為之一振。
筱雨的記憶裡這個時代是沒有瘦金體這樣的書寫風格的,官方行文使用隸書,民間寫字多為楷。不知道餘初這筆字是本就有人習得還是他自己自成一體的書寫習慣。
若是筱雨知道,餘初平日裡寫字多為狂草,給她寫信是怕她認不出他的字才收斂了狂筆轉而寫成這樣的,不知道她要作何感想了。
三頁信紙,最多不過五百個字,筱雨卻看得極其認真。餘初心中大概交代了他的行程,還不忘調侃她兩句,字裡行間自然流露出對她的親密。
筱雨閱完信,複又將心揣進懷裡放好,這才步履輕快地返家。
她不打算給餘初回信。
這一段感情剛剛萌芽,就筱雨而言,這段感情是可有可無的。主動的人一直在餘初那方,而她幾乎處於被動的狀態。他說讓她等她回來,她也是抱著“順便”的態度的,等也可,不等也可。人生裡出現這樣一個不在計劃之中的變數,筱雨覺得心動的同時,也帶了一絲對未來的深思。
餘初從來沒有對她表明過他真正的身份,筱雨不是笨人,她能猜到餘初的身份並不簡單。身份地位上的差彆要如何模糊甚至抹滅她還沒有想過。她如今唯一能做的隻有四個字順其自然。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對餘初而言會不會顯得太過淡漠,但她的確就是這樣想的。一段感情要想開花結果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看不見門檻需要一步一步跨過,未來會發生什麼她無法預計。如果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感情漸漸加深,到那個時候她或許才會為他們的將來做兩分打算。
但到底不是現在。男女之間的感情並不是她的生活之中必不可少的一個元素。
筱雨回到家,將信和宋允手劄、餘初臨走前給她的竹笛放到了一起,全都擱到了一個箱子中。剛放好東西,潔霜便推門進來,搓了搓手道:“二姐,三嬸說今天天氣好,太陽曬得暖融融的,讓把厚被子和厚衣裳都拿到院子裡曬曬。”
筱雨答應一聲,和潔霜收拾了幾床被子,抱了一懷的衣裳拿到了院子裡麵。
午後的陽光的確很暖,羅氏臉上帶著笑,一邊牽繩一邊說道:“這天兒是騙不了人的,一天天兒的就暖和起來了。”
三人將被子和厚衣裳陸陸續續地晾曬了起來,羅氏拍打著上麵的灰塵,問筱雨道:“筱雨啊,你怎麼打算的?什麼時候送初霽去醫館?”
家裡人都聽筱雨說了醫館那邊的事情,謝明琛說隨時都可以將初霽送過去,如今家裡都等著筱雨提日子。
秦招壽和羅氏的意思是,初霽去醫館做學徒也算是有了一條出路,這也算是一件喜事兒。他去之前,家裡還是要意思意思,給置辦點兒好的。何況筱雨這兩日也陸陸續續地收拾了不少初霽的東西了,離初霽動身也該差不離了。
可臨到這時候筱雨又有些不忍初霽一個人出去生活了。
她猶豫了會兒:“是不是再等上一段時間?倒春寒過去了,再送他去也好……”
羅氏便笑了。早前筱雨是著急,現在她倒舍不得初霽了。
羅氏走過來拍拍她的肩道:“早晚也要讓他去的,你也彆舍不得,初霽是男孩子,也不能一直把他拘著。那謝大夫咱們也見過的,瞧著也是個穩重可托付的人,你不也說初霽喜歡他麼?就彆操心那麼多了。”
道理筱雨都懂,但要說三個弟弟妹妹裡她跟誰最親,那無疑是初霽。現在一旦將初霽送到醫館去,隔三差五他們才能見一麵,筱雨心裡當然不舍。初霽這個孩子,她怎麼看怎麼心疼。她還記得初霽說過,他最親的人,是她這個姐姐。
潔霜捏著被角有些傷心:“二姐把三哥送出去,家裡就少一個人,我不想跟三哥分開。”
平常潔霜和初霽說話的時候都很少,但到底也是兄妹,初霽要從家裡出去,潔霜也表達了他的不舍之情。
筱雨捏了捏手,低頭沉思了會兒,忽然笑道:“姐不會讓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分開。”
“真的?”潔霜立刻眨巴著眼睛抬頭看向她。
“真的。”筱雨斬釘截鐵地點頭:“姐一定想辦法,讓我們一家住在鎮上去,能時刻照顧著你三哥。”筱雨這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