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就是片刻,筱雨又將冷凝的眼神給收了回來。她內心裡想著,高氏腦子已經糊塗了,若是她是清醒的,憑她這會兒說的這話,她就能很乾脆地把她給攆回老屋去。可她人糊塗著,心性也跟孩子一樣,她哪能跟個瘋魔了的老太太計較太多?
況且,她向來也沒想過高氏這個奶奶會惦念著她的好在高氏心裡,最重要的恐怕還是她的大兒子,秦招福吧。
然而,同筱雨的豁然相比,秦招祿和秦招壽就有些覺得受傷了。高氏是他們的親娘,一直以來多半都偏著最大的和小的兒子,他們兩個生在中間的多半被忽略了。爹娘老了,老四入贅到了王家,不再管他們倆,老大一家又都是負不起責任既不想負又沒那個本事負的,到最後也隻有他們倆兄弟肯接納他們給他們養老乃至送終。
雖然不求倆老對他們有多感激,畢竟孝順老人乃是正經該做的事情,他們兄弟倆也沒想著要從老兩口身上攫取什麼,可高氏這脫口而出的話還是讓他們傷心了。
我做了這麼多,娘心裡還是隻想著大哥啊……
這是秦招祿和秦招壽共同的心聲。
秦招祿更覺傷心一些,因為他為了高氏,還曾經差點和自己十分對不住的女兒鬨翻。
一時之間,隻餘下高氏哭鬨折騰的聲音,連長虹和小泥巴瞧著大人們的臉色不對都噤了聲不敢再鬨。
秦斧揉搓了胸口覺得疼痛緩了些,起身過去想要按住高氏不讓她再鬨。在秦斧心裡,雖然是住在兒子家裡,可他多少還是有些覺得“寄人籬下”。如果是住在老屋,讓長子長媳奉養,他還覺得心安理得,畢竟家業大半是給了長子一家,老屋本也是他們老兩口掙下的。如今被另兩個兒子養,他內心還是覺得不妥當,或者說,他內心深處還有一樣隱憂,就是怕某一天,兒子兒媳厭了他們住在這邊兒,將他們掃回老屋那邊去不管。所以秦斧自來到這邊住下之後,一直安安分分。尤其是在筱雨回來的時候,知道筱雨不喜他們,還儘可能地不出現在筱雨麵前。
秦斧也不明白,這段日子一直安安靜靜的老婆子怎麼忽然又鬨了起來,還提了老大……這不是可了心兒讓兒子兒媳不待見嗎?
特彆是筱雨,看他們的眼神本就夠冷清清的了,聽了這話,將來恐怕更加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
秦斧撲了過去拽住高氏兩隻胳膊,在她耳邊低聲地哄著。秦招祿和秦招壽許是受了高氏這句話的打擊,懨懨地坐到了一邊。羅氏收了碗便舒了口氣,也不搭理高氏,自顧自地收拾起桌子來。
宋氏坐到了一邊,靜靜地瞧著那邊秦斧哄高氏。筱雨一輩的幾個孩子都挪到了筱雨身邊兒。
高氏許是鬨夠了,又哭了許久,聲音都變啞了,這會兒就挨著秦斧抽泣,時不時嘟囔上兩句。聲音太模糊,聽不清她說什麼。
筱雨望了望天色道:“眼瞧著明兒個可能會下大雪,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秦斧忙不迭地點頭,提手要架了高氏回他們屋裡去。剛將高氏架了起來,本在堂屋地上尋東西吃的小寶警覺地跑到了院子裡,“汪汪”地大聲吠叫起來。
羅氏拿著抹布搽著手從灶間出來,皺眉嘀咕道:“天兒都黑了,誰上門來?”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被拍得震天響,院外陳氏的聲音尖利地響起,一嘴兒臟字的罵娘聲。
羅氏頓時緊鎖了眉頭,忙不迭跑到堂屋,對筱雨道:“秦金他娘來了,該不會是聽到說你被她傷了頭的風聲,跑來跟你鬨的吧?”
筱雨道:“這我可就不清楚了。”她扶了扶額頭,正好撐在包紮著傷處的下方,微微露出點兒疲憊來。
“這麼晚了,彆跟她開門,她愛怎麼鬨隨她怎麼鬨。”筱雨道:“外麵風大,天氣寒冷,她要是能撐得住,隨她撐去。”
筱雨發了話,家裡人都沒異議,便都不做聲,自己該做什麼做什麼,等著陳氏自己消停。
但高氏卻不明白,她隻聽到院外有人吵,她覺得好玩,“噔噔噔”地跑到院門旁邊聚精會神地聽起來。
這似乎取悅了她,高氏連之前被羅氏搶了碗的事情都拋到了腦後,陳氏罵一句,她就拍一下掌,陳氏停下來喘氣,高氏還不高興地伸手去拍門板,意思是讓陳氏彆停。
這是陳氏得到的,院裡的唯一回應,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刻高聲罵道:“秦筱雨你個小賤人!給我滾出來!你不是厲害得很嗎?你有本事給我出來啊!你是不是怕了老娘了?老娘逮著你不狠狠收拾你個小丫頭片子老娘就不信陳!”
陳氏嘴裡罵的內容越發不堪入耳,筱雨雖然聽得到卻毫不理會,充耳不聞地回了自己的屋。高氏卻越聽越起勁,秦斧要拉她回去,她很是不樂意。
筱雨當陳氏說的話是放屁,但秦招祿和宋氏卻無法不在意。陳氏的罵口口聲聲對準了筱雨,如今這會兒都罵到筱雨是去勾了漢子才有了本錢,說她不檢點該被浸豬籠這樣的話,身為筱雨的爹娘哪能繼續聽著無動於衷?
秦招祿按捺不住,一個火氣上湧,準備拎了擱在牆角的鐵鍬就要衝出去。但就在伸手去碰鐵鍬的瞬間,眼前一陣風過,宋氏已經在他之前衝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