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眼裡悔恨交織,悔是對自己的,恨是對老屋那邊大房一家的。
難怪,連高氏的喪葬之事,他都禁止了通知老屋那邊。
可一個村裡住著,這種事兒怎麼可能瞞得過?在筱雨看來,這是她爹決心要徹底和秦招福一家恩斷義絕了。
這也好,她想。從今以後,沒了這門親戚,她就更多了自在。
幾人守在高氏這屋裡直到雄雞打鳴,天色亮了,方才各自起身。羅氏去燒水給大家洗漱,宋氏和筱雨幫著做起了早飯。秦招祿和秦招壽湊到一起商量準備葬禮的事情。
秦招壽抹了把臉,有些困倦地問道:“二哥,娘這算不算是喜葬?按理說,娘歲數也到這兒,高壽算不上,但多半這個年紀歸天也很常見。可娘卻又是生病才歸天,說是喜葬,又不該是……”
秦招祿閉了閉眼:“不管是不是喜葬,就按著尋常辦喪事的過程辦吧……”
秦招壽頓了頓,說:“我去通知四弟,二哥你先去陪著娘,等我回來你去睡會兒……昨晚上你一晚沒闔眼……”
秦招祿眼睛裡已經布滿了血絲,瞧著也挺嚇人的。聽秦招壽如此說,他便笑了笑點了個頭道:“去吧,把事兒告訴四弟就行了,跟他說了就趕緊回來,隨他來不來。畢竟他如今也是王家的贅婿,對咱們來說,也算是嫁出去的妹子了……”
這話要平時說,筱雨還能笑聲兩聲。可這會兒聽著,卻隻覺傷感。
高氏四個兒子,臨到頭了,說不定隻有她向來不重視的中間兩個兒子肯服侍她到來,而她最偏寵的長子和幺子,或許遇到她這樣的事,躲都來不及
倒也不然,或許他們想乘機撈一筆四方鄉鄰的慰錢,以及老人生前的所有家底。但對殮葬老人,他們即便是做了,大概也是十分不情願吧。
筱雨默默站在門外一會兒,等他們談到彆的事了,筱雨方才開口道:“爹,三叔吃飯了。”
一家人沉默地吃了早飯,秦斧不肯離開高氏身邊,秦招祿端了飯菜過去讓他吃點兒補充體力。
秦斧無動於衷,秦招祿隻覺傷心:“爹,娘已經這樣了,難道你也要把自己弄出個好歹來,讓我和三弟更加操心嗎……”
秦斧動了動嘴,伸手抓了秦招祿的手讓他坐在高氏身邊,見秦招祿順著他的意思握了高氏的手,他這才慢吞吞地鬆開握著高氏的手,端了碗吃起飯來。但他眼睛卻一刻都沒離開過高氏。
秦招壽去通知秦招貴沒花太多時間便回來了,與筱雨說了兩句,便立刻就去接秦招祿的班,讓秦招祿去睡會兒。
秦招祿歎息著對秦斧道:“爹,你也去睡會兒,我們倆從昨晚熬到現在,都需要休息。”
秦招壽也勸道:“爹,我在這邊兒看著娘,你放心去睡會兒吧。”
秦斧搖頭,兩個兒子自然是一直勸。最後秦斧爬上床挨著高氏躺下,意思是他就睡這兒。
秦招祿和秦招壽都愣了一下,到底是沒再強求秦斧離開高氏。
秦招祿揉著額角出了房門,迎麵碰上端著木盆,上搭著一塊毛巾的筱雨。秦招祿看了看她的臉色道:“你也沒睡好吧?去休息一會兒。”
筱雨搖搖頭:將木盆往秦招祿跟前遞了遞,道:“爹,洗把臉再睡,能舒服些。”
秦招祿沉默地伸手拿了毛巾浸到水裡,水溫過高,有些燙手。過了會兒他將毛巾擰乾,將散發著熱氣的毛巾蓋到了自己的臉上。
良久,他才拿毛巾粗粗地抹了把臉,放回木盆裡。
筱雨道:“爹,去睡吧。”便端了木盆轉身要走。
秦招祿卻叫住她,沉默了片刻後問道:“我方才聽到你三叔回來的時候跟你說了話,他是不是說去找你四叔的事?”
筱雨點了個頭。
秦招祿又問:“你四叔怎麼答複他的?會不會抽個時間過來一趟?”
筱雨抿了抿唇,沒說話。
秦招祿隻覺一瞬間,方才被那熱騰騰的毛巾帕給捂熱了的臉頓時又凍得僵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