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婆婆送宋氏出了衙門,衙門外拐角街邊,秦招祿搓著手站在雪地裡等著。見宋氏出來忙迎了上去,謝過殷婆婆。
殷婆婆笑道:“秦二爺對秦夫人可真好。”
秦招祿笑著謙虛了幾句,攬著宋氏的腰走遠了。
殷婆婆回去對包氏道:“還是秦二爺來接的人。”
包氏點了個頭,道:“這秦二能娶到秦夫人,也是他的造化。”
龍智巢歎道:“秦夫人到底是委屈了……”
包氏打從龍智巢說他見過宋氏起便心中癢癢,這會兒終於是忍不住問龍智巢道:“老爺說曾經見過秦夫人,那時是什麼情景,可否跟妾身說說?”
龍智巢笑著打量了包氏一眼,無奈道:“夫人你呐……”
但龍智巢到底是回憶了當初,說給包氏聽。
“那時候我才弱冠之年,自覺飽讀詩書,雖祖上蔭蔽不足,但好在家中也算是前朝沒落貴族,在寸土寸金的京中多少也占有那麼一席之地。察舉取士,需要有才識之士的名帖作為薦帖,我恃才傲物,尋到了宋大學士的府上。”
龍智巢邊說邊笑:“宋大學士哪是我想見就能見的?每日有無數的人前來拜訪宋大學士,我一個無名小卒,又哪能那麼容易就受人待見?隻能和其餘一些與我年紀相仿,也是想走宋大學士這條路子的年輕學子一樣,等候在側。”
包氏忍不住插嘴問道:“宋大學士可有見老爺?”
龍智巢笑著搖搖頭:“宋大學士家風良好,他會朝中同僚根本就抽不出時間來見我們這些人,但他府上的仆役卻一點都不傲慢,上茶上點心,招待得我們脾氣也無從發。我那時候本就無甚耐性,覺得等得麻煩,便借口出恭躲了出去,想著或許能尋了捷徑,與宋大學士碰麵,到時候便以我之文采讓他對我心生好感,從而獲得他的名帖,自此直上青雲。”
包氏掩唇微笑,龍智巢也忍不住笑道:“人太年輕,性子不定,那時候的確便是這般想的。如今想想,雖覺得那時的自己太過愚昧傻氣,但也可謂勇氣可嘉。”
“真想見見老爺當年的風姿。”包氏笑了兩句,又問道:“老爺可是在尋路的過程中,見著了秦夫人?”
龍智巢點了點頭,道:“那時候正是春光燦爛的時節,我走到了一處小庭院,裡麵精心栽種了許多花草,還有一架秋千懸在當中。我當時因找不著路心中煩悶,順手摘了一朵花,便聽到身後有人道,‘花開得不易,隨它長在枝上多好,你為何摘它?’我回頭一瞧,見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瞧著身量不足,應當不過豆蔻之年,身上衣裳穿得清雅卻不失華貴,身後還跟著老嬤嬤和小丫鬟,不用細想,便知道這是宋大學士的千金。”
“老爺上前搭訕了?”
“自然是與她搭話了。”龍智巢好笑地搖搖頭:“我既然知道她是宋大學士的千金,又怎麼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哄一個小女孩帶我去見他爹也不是什麼難事。我對她講,‘小生冒昧,小生隻是仰慕這花開得如此燦爛,卻覺得宋大學士的風采定然蓋過此園中的花。’其餘具體講了些什麼話我如今也記不清了,這句拍馬屁的話卻是記得清清楚楚,因為在我說了這句話之後,那小姑娘便輕哼了一聲,說我胸中無點墨,讓她身後的嬤嬤把我給趕走了。”
宋氏張了嘴半天沒闔上,龍智巢笑得卻很坦然:“誰沒年輕的時候?年少輕狂,那會兒的我就是這樣的。如今卻是沒那樣的心境了。”
宋氏伸手蓋住龍智巢的手,忍不住還是笑了,道:“秦夫人沒記起你來。”
龍智巢道:“我模樣有變,再說不過隻匆匆一眼,她自然記不住我這個陌生之人。我卻是因她那句‘胸中無點墨’記了她很久。”
龍智巢歎了口氣:“想當年,秦夫人年紀雖幼,官家千金的架勢卻十足,待長成,以她的出身和品貌,嫁的即便不是朝中貴勳,皇親國戚,也絕對不至於嫁一個鄉野村夫。若是宋大學士能不那麼仗言正直,秦夫人如今也不會是秦夫人了……除了相貌,已經尋不到當年那個小姑娘的一點氣息。”
包氏也跟著歎了口氣,道:“天子無情,命運無情,好在秦夫人沒淪落娼籍,能嫁給鄉野村夫,也算是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