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遣退了所有人,屋內隻剩下他和秦晨風。Du00.coM
秦晨風微垂著頭,臉上的陰影遮蓋著,看不見他的表情。
楚坐在桌案前,將帥印等代表身份的憑仗都擺在了桌案上,往前一推:“這就是所有的東西了。軍牌,虎符,手令……你接過去,今晚我便召集所有將領,宣布此事。”
秦晨風緩緩抬起頭來,一字一頓地道:“大將軍,此事豈是兒戲?”
“當然不是兒戲。”楚沉聲說道:“正因為不是兒戲,所以即便時間緊迫,我也會安排妥當。”
“筱雨不過一介女子,整個征南軍……”
“整個征南軍隻要有掛帥統戰之人,便不會有什麼差池,對我來說,誰任主帥,已沒有區彆。但你口中那一介女子,若是從此不再醒來,長眠地下,我此生會如何,你可知道?”
楚打斷秦晨風的話,麵容淡漠地看著他,語氣也是淡淡的:“阿淳,你沒有心愛的女子,體會不到我的感受。你可知道,當她閃身出現在我麵前,環抱住我替我當下這場原本該我承受的災厄時,我是如何想的?”
“你……如何想的?”
“我想,大概這一輩子,即便是刀架在我脖子上,也絕對不會有那一刻那般絕望。”楚伸手慢慢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從那一日起,這顆心便為了她而跳動。阿淳,你用什麼來說服我?”
秦晨風隱忍地哽咽道:“她是我的親妹妹,我也可以帶她去海國……”
“我說過了,權衡利弊,你留,我走。”
楚的視線落在桌案上,白日的青光投射得有些晃人眼睛。他無比冷靜而犀利地分析道:“南灣與海國隔海相望,我在南灣臨海港曾待過一段時間,對地形氣候的判斷比你強。我比你有人脈和金銀,到了海國,也比你更有門路去尋解藥。而你若是撇下全軍,帶她去海國,你無權無勢,待有朝一日你們回來,大軍也得勝回朝,有心之人難免在此做文章,你之前所打的基礎,全都可能是白費功夫。宋家出了你這樣的兒郎,複興之日指日可待,你可忍心讓外祖家繼續被人當做棋子,在京中舉步維艱?”
“可你不也一樣?眼見待大軍回朝,你就能一躍而成皇上麵前的第一人,皇上勢必信任仰仗你,已日趨沒落的楚國公府也勢必以你馬首是瞻。二十多年來你隱忍不發,為的難道不就是這麼一天嗎?”秦晨風已不再喚楚“大將軍”之名,直呼他“你”,字字鏗鏘地詰問:“如今為了筱雨,為了一個女子,你竟如此將宏圖大業拋之腦後……若說有人會在此事上做文章,針對我一平民出身的將領發難,想必還不如針對你世家公子出身的將領來得劃算吧?到那時,你所打的基礎,又如何能說不是付諸東流?”
“阿淳,你錯了。”
楚並沒有任何激動的表情,他神情仍舊淡淡的,清晰地道:“比起我來,皇上應該更願意器重平民出身的你。即便我大勝回朝,甚至在將來一舉將曾家連根拔起,為皇上除去這一毒瘤,皇上也絕對不會將我當做心腹一樣,器重倚仗於我。因為,皇上要收進天下大權,他不會希望,再有第二個曾家的出現。”
秦晨風怔然地看著他。
楚低歎一聲:“皇上會樂意看到一個平民子弟爬上高位,因為他早已不信任世家,也不願意再縱容世家狂妄自大。文臣,是自己選的好,所以皇上廣開恩科,招徠天下有誌文士,為己出謀劃策,謀算天下;武將,還是自己選的好,已坐大的曾將軍,不容於皇上的言。但武將比文臣要複雜很多,你可知道為什麼?”
“因為武將……隨時可以,起兵造反。”
“你看,阿淳,你完全當得起一軍主帥。”楚微微一笑,悵然若失地歎道:“是啊……文臣要謀反很難,他要有軍隊支持,還要想方設法謀算一個說得過去的正當理由。而武將,舉起長槍就可以搶奪天下……”
楚笑問秦晨風:“你說,皇上是願意你坐大,還是願意,我坐大?”
秦晨風沉默不語。
“有句話你倒是說對了。”楚微微仰頭:“不管怎麼樣,我到底是世家出身的公子哥。身體裡的血統,永遠無法改變。”
楚和秦晨風儘皆沉默了下來,秦晨風後退兩步坐到了椅子上,後背微弓,似失了力氣。
良久後,秦晨風方才啞聲問道:“若是……筱雨在海國找到了解藥,你們回了大晉,你打算……如何?”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此生不負。”
楚淡淡地開口道。
秦晨風深吸一口氣,霍地站了起來。他緊緊盯著楚,一字一頓地道:“若筱雨無事歸來,有朝一日你卻負了她,即便你到時再位高權重,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楚微微一笑,輕聲卻堅定地道:“絕不會有那麼一天。”
“我也相信,不會有那麼一天。”
秦晨風頹然一般地坐了回去,低聲喃喃:“從我在你軍中做事起,我便一直相信,你是言出必諾之人……楚,我敬佩你。”
楚微微一愣。
秦晨風站起身對他抱歉賠罪道:“今日對你多有莽撞冒犯之舉,還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見諒。”
楚歎笑道:“何必記著這些……其實,我心裡很高興。”
“高興?”
“對,高興。”楚輕輕點頭:“她總算,能有一個有能力替她出頭,也有能力保護她關心她的家人了。”
秦晨風抿了抿唇:“她當年……”
“她當年,孤軍奮戰,境況堪憐。”楚輕歎一聲:“老天似乎一直喜歡折磨她,從不讓她過一天安生日子。這一次,應當是一場劫難……隻希望她闖過此番劫難後,能生活順遂,再不起這些風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