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心可控,師尊待我這麼好,早就該喜歡上我了吧,”宋瑾噙著笑,身體逐漸騰空,而俞桉也跟著緩緩上升,
“是阿瑾沒用又善妒,無法容忍師尊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是我,繩子我是故意讓師尊看到的,也是故意讓師尊誤解的,隻為了今日能讓師尊更痛,痛到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阿瑾,即便日後對著宋玨這張臉,能想到的也不是他,而是我。”
兩個人很快升到半空,宋玨聽到宋瑾的聲音猛地回頭,卻不慎往下跌去。
他以為自己會摔下去,卻不料隻是跌到俞桉身旁,宋玨頓了一下,突然明白發生了什麼,立刻抓緊了俞桉的胳膊,防止她會衝動行事。
宋瑾冷淡地看向他:“算你好運,我需要有人攔著師尊追隨我而去,才留你一條性命。”
“你到底想做什麼?”宋玨皺眉與他對視。
“自然是,取代你在師尊心中的位置。”宋瑾淺淺一笑,眼底越來越紅,額角的青筋也逐漸暴起,顯然已經開始被幻境折磨。
但聲音還是溫和的,仿佛還是那個沒什麼脾氣的溫暖少年。
“若能用命換師尊念我一生,自然是值得的,隻是餘生苦了師尊,要一直活在愧疚與求不得中,”宋瑾站在空中,用靈力將她和宋玨緩緩往上送,“阿瑾乖順了一輩子,隻今日任性一次,還望師尊不要怪我。”
“阿瑾!阿瑾!”
俞桉聲嘶力竭,拚命想朝他奔去,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往下落,直到跌進無聲的河流中,化作一灘血水。
“阿瑾!”
她猛地咳出一口血來,接著兩眼一黑,便徹底昏死過去。
離開靈河穀後,俞桉便陷入了昏迷,多年沒有病過的身子突然大病一場,燒得昏昏沉沉時仿佛看到有一道殘影站在身邊,她試圖去牽他的手,卻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阿瑾……”
她雙目緊閉,眉宇間儘是痛楚,宋玨靜靜看著她的臉,抬手用靈力驅逐了她的噩夢。
然而她依然緊皺眉頭。
這場惡疾來勢洶洶,俞桉昏迷了足足十日才醒來,睜開眼睛後怔怔盯著房頂,腦子裡空白一片,仿佛躺在這裡的隻是一具空殼。
“你醒了。”
“阿瑾?”俞桉順著聲音看過去,看到熟悉的臉後頓了頓,“宋玨。”
“藥已經熬好了,你用一些吧。”宋玨說著,端出一碗湯藥來。
俞桉看向黑乎乎的藥,靜了靜後緩緩開口:“阿瑾呢?”
宋玨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秘境還開著嗎?”俞桉又問,見宋玨不肯回答後,直接撐著床起身要走,宋玨立刻攔住她。
“秘境還有三日就關了,你我現下在鳥語峰,即便現在就開始趕路,也無法在關閉之前進去。”宋玨冷聲道。
俞桉猛地看向他:“你為何要將我帶回鳥語峰?你明知道我要去找他!”
“我若不帶你回來醫治,你或許就死了。”宋玨淡淡道。
俞桉白著一張臉與他對視,許久之後搖搖欲墜地朝外走去,宋玨隻得從背後將她定住,重新抱回了床上。
“……宋玨,放我走,彆逼我恨你。”俞桉聲音發顫。
“恨我吧,比恨你自己好,”宋玨冷淡說完,直接喝了一口藥,捏著她的嘴強行喂了進去,俞桉狠狠咬住他,死活不肯咽下去。
明明是最親密的行為,兩個人卻仿佛像兩隻彼此撕咬的野獸,一碗藥喂下去,唇齒都布滿血腥味。
宋玨隨意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絲,直接用靈力迫使她睡了過去,俞桉雖然不甘心,卻還是睡熟了。
再醒來又是一個十日,秘境徹底關了。
俞桉睜開眼睛時,宋玨以為她會跟自己鬨,但她表現得很平靜,隻是搬了個小凳子到院門口坐下,一坐就是一整日。
夜深時,宋玨走到她麵前,蹲下後仰視她:“該歇息了。”
“再等等。”
“等什麼?”
“阿瑾,”俞桉回答,“他估計還在花田鋤草,得過會兒才能到家。”
宋玨拳頭漸漸攥緊,片刻後突然鬆開,麵無表情的開口:“他回不來了,他已經死了。”
俞桉愣了一下,怔怔看向他,好半天才仿佛明白過來,整個人都陷入冷靜:“他若死了,你最多也隻有三年可活。”兩個半魂息息相關,都活著時,魂魄的消磨速度會慢些,但其中之一死了,另一個便會加速。
“我知道,”宋玨不甚在意,“但他既然能種共生花,我也能種。”
“共生花隻能保證身體活著,你的魂魄會消散,最後隻留下一具行屍走肉,”俞桉緩緩說完,表情出現一絲怔愣,低喃,“原來他口中的愧疚和求不得,愧疚是對他,求不得是對你。”
阿瑾對她溫柔了一輩子,最後卻如此心狠,可見自己已經將他傷到了何等地步。
俞桉依然坐在門口發呆,遲遲沒有回去的打算,宋玨乾脆冷下臉,直接將人抱回了屋裡,打斷了她孤獨的等待。
“俞桉,若像你說的共生花都無用,那我也就隻剩三年而已,你確定這三年,都要這般冷著我嗎?”宋玨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俞桉低下頭:“對不起。”
“我可以給你時間,隻要你肯忘了他,”宋玨耐著性子握住她的手,“不忘也沒關係,你不要表現出來,至少這三年,你不要讓我擔心。”
俞桉定定地與他對視,許久之後點了點頭。
冬天走了,春天不知不覺中來了,鳥語峰的花草依舊野蠻生長,即便是宋玨這個宗主住在了此處,也沒有因此變得規整一些。
宋瑾走了,宋玨占據了他的房間,鳥語峰上依然是兩個人生活,一切似乎都和以往一樣。
俞桉終於開始耐下心來修煉,每日裡做的最多的三件事,修煉、查看古籍、以及去院門口等一個不會回來的靈魂。
宋玨終於開始接手宗門事務,天生的強硬手腕將合仙宗打理得井井有條,再不是旁人口中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他在人世間生活許久,已經認知到這裡對魔修的排斥,所以一直很好的掩藏身份,安安分分做他的一宗之主。
兩人在鳥語峰住了一年時,俞桉在一次練習刀法時割傷了宋玨的手,宋玨的血與俞桉的靈力在刀上交融,升起點點白煙。
然而前一晚,宋玨還在殺人。
當看到刀上的白煙後,俞桉腦子裡驀地想起宋瑾當初的話,終於意識到他說的是對的,兩個半魂都是魔,從不存在什麼善魂,之所以會生出白煙,隻不過是因為不多的良知皆是為她而生,遇到她的靈力自然就是白煙。
俞桉翻遍古籍、遍訪前輩,終於確定她的小徒弟本就是預言中所謂的魔骨,當初的入魔也並非走火入魔,而是修煉至一定境界後的重生,若是徹底脫胎換骨,便會有征兆降於世間。
也就是說,小徒弟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並且一直在隱瞞她偷偷修煉。
難怪他修道的天賦不高,原來是要走不同的路。但她當初並不知曉,所以揮刀朝他劈去,陰差陽錯下阻撓了魔骨重生。
當知道這一真相後,俞桉沉默許久,竟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隻是又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失職。
她什麼都不知道。
阿瑾死了,宋玨的魂魄即將消散,是不是魔骨又有什麼意義,所以她並沒有告訴宋玨,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樣,但又好像完全不同。
宋瑾想的到底是得到了,每當俞桉看到宋玨那張臉,便會想到在靈河穀化成血沫消失殆儘的他,情與愛都再無波瀾,唯有痛意彌漫。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宋玨的魂魄逐漸消散,轉眼便是三年。
第三年的最後一日,俞桉在西廂房門前守了一夜,翌日一早伸手想觸摸門板,卻遲遲不敢上前。
不知僵持了多久,門突然從裡麵打開了,俞桉愣了一下,抬頭看向宋玨的臉:“你、你沒死?”
“沒死。”宋玨溫聲回答。自從宋瑾死了,他便愈發溫柔,即便沒有刻意模仿,也不自控地與宋瑾越來越像。
或者說這兩個半魂,在麵對她時便隻剩下寬容與乖順,這是刻在骨子裡的溫柔,無法動搖。
俞桉定定地看著他,半晌輕聲詢問:“若阿瑾死了,你即便再強也隻有三年可活,三年一過靈魂徹底消散,可你現在卻還站在我麵前……是不是代表,阿瑾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