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說完,便看向她身後的男人,眼神閃過一絲森冷:“但他必須死。”
“……為什麼?”俞桉心臟砰砰跳。
“不知道,他必須死。”那人一看向她,就變臉一般快速溫和。
……這變臉速度,俞桉忍不住回頭與宋玨對視,看到他眼底的冷意與遲疑後,便知道他與自己有了一樣的想法――
天底下對宋玨有如此敵意的人,恐怕就隻有一個吧。
俞桉的心都快從喉嚨跳出來了,她冷靜一瞬後試探:“你現下是靈體,並沒有身子對嗎?”活人的身子不該這麼冷,即便他本體是靈河,化作人形後也該有人的體溫,但是並沒有。
這世上沒有體溫的,要麼是靈體,要麼是屍體。
果然,那人在聽了她的話後點了點頭。
俞桉的手指顫抖得厲害,明知道沒有希望,但還是請求道:“那、那你能讓我測一下你的魂魄嗎?”
測魂一術需要被測者接受測者神識進入自己的識海,直接通過魂魄印記找出被測者的來曆與出身,被測的時候猶如被人扒光了衣服,將每一塊魂魄都暴露給測者,測的時候極為脆弱,若是測者有壞心,可以輕而易舉地捏碎被測者的七魂六魄,讓被測者永世不得超生。
眼前這人即便是阿瑾,也沒有阿瑾的記憶,恐怕不會答應這個要求,所以俞桉問完便開始思考彆的法子,並沒有抱太大希望。
“好。”
俞桉點了點頭,半晌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好,”那人點頭,說完想了一下,“但你測過之後,要同我回靈河。”
“聽不懂人話嗎?”宋玨沒好氣地走上前來,直接把俞桉扯到了身後,“靈河腐蝕性極強,她不能去。”
他先前也覺得這人是想殺俞桉,才會抱著她要跳靈河,可經過方才一番對話,突然又覺得這人並非有意了。
但有意也好、無意也罷,他不會讓這人蠱惑俞桉跳靈河的。
那人聞言板起臉:“你是不是還想死?”
“那就試試看,信不信我在幻覺發作之前,便能殺了你。”宋玨說罷便要動用靈力,被俞桉一把按住了。
那人看不慣他們兩個如此親密,直接一揮手在二人之間築起一道冰牆,強行隔絕了他們。
冰牆是由靈河引水而來,鑄成的瞬間有水滴飛濺,濺到俞桉臉上後,形成一個芝麻大小的傷口。
那人頓時蹙起眉,直接衝到俞桉麵前,伸手去撫她的傷口。
俞桉輕哼一聲,本來的一點刺痛隨著他的手拂過,頓時就沒了感覺。
那人看著她光潔的臉,心情卻非常不好,抿著唇看了她半晌,才略帶失望的開口:“原來你真不能碰水。”
“自然不能!”宋玨沒好氣的反駁,隔著一堵冰牆氣得牙癢癢,卻因為不能動用靈力,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臟手去摸俞桉的臉。
俞桉看了宋玨一眼,示意他先冷靜,然後對麵前的人道:“我們能去山崖上嗎?我怕在此處動用靈力會中幻象。”
“無妨,”那人說了一句,接著朝她額頭注入一點寒氣,“好了。”
俞桉冷得打了個顫,嘗試動用了一下靈力,果然沒有阻礙了。
她深吸一口氣,眼睛晶亮地看向那人:“你準備一下,我要開始了。”
“嗯。”那人溫順地點了點頭,之後便閉上眼睛識海大開,任由她的神識走了進來。
俞桉進入他的腦海,隻見漫天席地的河水呼嘯而來,她下意識地擋了一下,卻沒有想象中的衝擊感,再定睛一看,便看到河水已經儘數分開,給她留出一條路來。
在她是入侵者的前提下,竟會主動引導她,即便還沒找到可以證明他是阿瑾的證據,但俞桉的眼眶還是隱隱發熱了。
她收斂情緒,鎮定地往前走去,分開的河流繼續無聲奔騰,自然形成的水牆上開始出現不甚明顯的畫麵。
俞桉一路走,一路看這些畫麵,看著上麵一直坐在岸邊望懸崖的靈體,內心湧出一陣又一陣的酸澀。
畫麵似乎是倒序,起初看到的是靈體最強盛的時期,越走靈體就越淡,等走到路儘頭時,靈體已經淡得幾乎要看不見,而畫麵上出現了鋪天蓋地的紅,逐漸腐蝕的白骨與衣料在紅色中翻滾,很快紅色也消失了,白骨也消失了,河流重新變得清澈。
而路的儘頭,阿瑾身著在鳥語峰時最常穿的青色衣袍,溫和地對著她笑。
俞桉隻覺心口絞痛,不由得臉色蒼白地單膝跪到地上,直到手都開始顫抖時才想起呼吸。
看著這些紅色,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剛才看到的那些都是什麼――
她的阿瑾在骨血消融後魂魄並沒有散,而是與這靈河合二為一,變成了自靈河而生的靈體。
阿瑾死了,卻也沒死,這一點殘魂一直在等她,儘管沒了記憶,卻依然望著山崖,等待她的到來。
俞桉難以想象在之前的幾百個日日夜夜裡,他是如何度過漫長的孤寂,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等待。
或許是情緒起伏太大激起了識海的自我保護,她直接就被彈了出來,俞桉猛地睜開眼睛,看到麵前熟悉的人後哽咽一聲,撲上去抱住了他。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的回抱住,半晌還不忘挑釁地看了冰牆那邊的某人一眼。
某人的臉都快黑成墨了,卻在聽到俞桉的大哭後翹起一點唇角。
雖然對宋瑾重生很不爽,但不得不說也算是一件好事。
三年了,他真的不想再看俞桉行屍走肉一樣活著。
靈河穀依然寂靜,隻是今日的寂靜中增加了俞桉嗚咽的哭聲,平白變得熱鬨起來。
一刻鐘後,失去記憶的宋瑾耐心哄人,試圖讓俞桉停下來。
兩刻鐘後,他苦惱地將冰牆化去,叫宋玨過來幫忙,宋玨冷哼一聲,但還是走上前來安慰俞桉。
半個時辰後,兩個男人惱了,直接把俞桉拎到石頭上坐下。
“你若再哭,我就將他踹回河裡。”宋玨咬牙。
靈河淡漠地看他一眼,剛要嘲諷,俞桉就嘎的一下止住了哭。
他:“……”
“不要打架,你們的魂魄都很單薄,得好好護著才行。”俞桉抽噎。
宋玨放緩了臉色:“那你先答應我彆哭了。”
俞桉乖乖點了點頭,胡亂擦了一把臉就沒有再哭了,隻是一看到宋瑾的臉,她又止不住的心酸。
“我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靈河認真問。
俞桉深吸一口氣:“嗯……是的。”“忘了什麼?”靈河又問。
俞桉頓了一下,剛要告訴他身份,可當看到他乾淨的眼神後,突然就說不出來話了。
“忘了什麼?”靈河又重複一遍,對她的遲疑有些不解。
宋玨也看了她一眼,扯了一下她的衣角示意她說話。
俞桉嘴唇動了動,半晌擠出一點笑意:“此事說來話長。”
話音未落,她便因為寒氣太重顫了一下,宋玨當即道:“反正知道他在這裡了,我們不如先回去,等明日太陽出來了再來尋他。”
“不準走。”靈河當即攔住他們。
宋玨冷眼看他:“你身上冰寒刺骨,強行留下她,是想凍死她嗎?”
這人即便是死了失憶了,也是這麼討厭。
靈河似乎沒想到這件事,愣了一下後蹙眉:“那我跟你們一起走。”
俞桉一頓:“你能離開靈河嗎?”
“能的。”靈河認真回答。
“可、可是我看你記憶,分明從有靈智起便沒有離開過。”俞桉怕他逞強,蹙起眉頭詢問。
靈河聞言輕笑一聲,眼底是細碎的光:“因為我在等你,若是離開了,你找不到我怎麼辦?”
他依然沒有記憶,隻是憑借本能,對俞桉說出了這句藏在心裡三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