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是妖。
薛青伸手,扯住了法海的一片衣角。
察覺到他的動作,朝著他的寬厚脊背微微一動。
然而法海隻偏過頭,薛青能看到在燭火照著的光下那宛若能發光的一點紅痣和躍著光的眼瞳。
就像燭火在那人的鳳目中燃起,明明跳動的應是溫暖的焰火,卻平靜的像是一潭不動的潭水。
終於,這潭水似被微風拂過,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漣漪。
薛青看到了自己。
在法海鳳眸中的,自己。
睜著眼不知所措的。
此刻兩人距離近得能感受到麵前人噴灑在自己麵上的鼻息。
溫熱的。
帶著檀木香的。
肩膀被握住,那檀木香更重了,熏得讓薛青幾乎要醉倒了。
被那雙眼擒著,握住肩膀的手指緊了緊。
那眉蹙了蹙,薄唇抿著。
眼前的人不再是一位冷淡自持的高僧,反倒更像擇人而噬的野獸。
像是壓製的狠了,此刻那冷漠著的板正麵具裂開了一點縫。
薛青第一次在從鳳眸之中看到除冷淡之外的東西。
但他顫著,也一同抓住了法海的手。
後背緊緊抵著桌沿,後腰上因此所產生的鈍痛感來保持他僅剩不多的清醒。
“你可知我……”
法海隻說了這四個字便戛然而止,連尾音也一同消失。
可知他什麼?
隻是這幾個字勢從他的齒縫中一字一字擠出來的。
深深藏著薛青不懂的情緒。
握著他的力道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讓薛青幾乎以為自己今天就要死在這了,可前麵那野獸一般的仿佛隻是他的錯覺。
轉瞬即逝。
被握著的肩頭又鬆開了。
法海又恢複成了那一副高僧模樣。
似乎前麵一瞬失控的不是他。
隻有薛青肩膀那塊的布料還皺著,白玉般的手腕還紅著,在昭示著這位僧人前麵失控犯下的“暴行”。
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是妖嗎?
心也隨著後腰處被桌沿硌著的地方一起泛著鈍痛。
這下是真的要走了。
薛青後退一步。
他轉過身,就要離開。
“等等。”
法海再次叫住了他。
“物歸原主。”
法海朝著薛青伸出手。
他掌上是白色巾帕包著的玉手鐲,露出一點上麵刻著的小蛇活靈活現的腦袋。
壓在那玉手鐲和白色巾帕之間的還有一角紅色帶子。
是那條紅色的祈福帶。
被折疊的整整齊齊。
是他沒來得及帶走的那一條。
上麵寫的是——
萬事如意。
薛青伸手,隻從中將祈福帶抽了出來。
仔細妥帖地放在了自己的袖中。
就像當初法海落筆時的那般珍重。
既然玉鐲他已經送給法海,他也不會再將其要回來。
他隻需要拿回這條他本應帶走的祈福帶。
看來這次一彆,是真的不會再見麵了。
他與法海。
妖與人。
或許本就是殊途。
明明妖也有好壞…
薛青轉身,在他剛走到房門前,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叩叩——”
“師弟,是我。”
是念慈。
此刻薛青沒有丹藥隱藏妖力,念慈的修為也定在他之上。
若是念慈進來,必定會發現法海的房中有一隻妖。
這下薛青不知怎麼辦了,他回頭看向身後的法海。
顯然,這突然出現的念慈也出乎法海的意料,那一雙鳳目中也有著同樣的驚詫。
“師弟,我有急事相商。”
門外念慈的聲音又傳來,他的敲門聲更急了。
“稍等。”
法海出聲,走至還呆立著的薛青麵前。
一陣金光閃過,是法海的法力。
薛青下意識的就要運起妖力抵抗,就聽到法海在他耳邊低語,“彆動。”
“跟著法力掩藏你的妖力。”
法海竟是來相助的。
察覺到法海真的沒有要傷害他的意圖,薛青溫順下來,讓法海的法力進入到他的經脈身體之中。
因為之前療傷的緣故,他的內府早就習慣了法海的法力。
金色法力如魚入水,暢通無阻。
“躲至屏風之後。”
薛青點頭,依言躲到了屋內的屏風後麵。
巨大的屏風將他擋了個嚴嚴實實。
房門打開,是念慈走進來了。
“是我叨擾師弟了,隻是今晚之事著實緊急,不得不找師弟相商。”
躲在屏風之後,薛青能清楚聽見兩人的談話聲。
“無事。”
“前麵師弟離席太早,可是身體不適?”
念慈說著要來與法海商討急事,卻也不先說是什麼急事,反而談起了其他。
薛青還沒聽到法海的回答,就聽到念慈又說話了。
“師弟可還在擔心薛姑娘的事?”
嗯?
薛青躲在屏風後,豎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