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考大學。”朗華說:“南京離上海很近,要不我們一起去嘛。”
青蔓慢慢停住,心裡琢磨他是什麼意思。
“琰琰不是要去找秋意嗎?我也想到上海看看,那裡掙錢的機會肯定更多。”朗華轉頭揚眉:“對吧?”
溫琰翻一頁書,無所謂的樣子:“隨便,如果你們都走了,我肯定不想一個人留在重慶。”
朗華打量她的神情,覺得有點不對勁:“秋意好久沒消息了,他最近在忙啥子?”
溫琰語氣變得冷淡:“不曉得。”
“沒給你寫信啊?”
“嗯。”
朗華笑道:“那我們可以給他寫啊,去上海的話,肯定要通知他噻。”
溫琰撇撇嘴,無動於衷,沒有參與的打算。
青蔓知道她和秋意已經失聯半年,心情很不好,於是接過話頭:“我來寫吧,朗華又不認識幾個字。”
“讓他到碼頭接我們。”朗華高興道:“他老漢那麼有錢,我們去到上海也不用擔心人生地不熟、投奔無門,你說是不是?”
青蔓觀察溫琰的臉色,笑道:“是啊,算來秋意今年也要考飛行員,最近肯定很忙,我聽說中央航校遷到杭州去了,不曉得他在不在上海,可能收不到信。”
溫琰皺了皺鼻子,明白青蔓的好意,但是心想不至於,再忙也不至於,他知道這樣會讓她難過的,除非他死了,要不然就是不願再聯係以前的朋友,僅此而已。
雖然大家一時都有了遠赴上海的默契,可究竟如何,溫琰還沒有下定決心。直到那天放學,她回到家中,發現自己鎖在抽屜裡的鈔票不見了。
連同裝錢的藍布荷包。
那是她這兩年跑百貨存下的全部積蓄,除去日常開銷和學費,加上朗華剛還回來的三百二,總共三百五十多塊,不翼而飛。
溫琰急得臉煞白,整顆心都快嘔出喉嚨一般,眼淚立刻掉下來。
就在這時,忽然想起一個人。她飛奔下來,在巷子裡撞見朗華。
“你走哪裡去?”
“我的錢遭偷了。”
“啊?屋頭進賊了嗎?”
溫琰咬牙切齒:“門窗都關得好好的,肯定是我老漢。”
她說著大步往街上走,朗華緊隨其後,陪她一起找人。
去年南京國民政府參謀團入川,明令禁煙,大張旗鼓的,隨處可見強行戒煙戒毒的規定,溫鳳台常去的那家煙館已經被取締,朗華說:“現在大煙和賭博一樣,都轉到了地下,我曉得幾處地方。”
於是帶她找了好幾家秘密場所,終於在一棟獨門獨院的花煙館見到了溫鳳台。
他正歪在榻上,由女人伺候著,吞雲吐霧。
溫琰進去,聞到一股子異香,不是那種低劣的煙土,他都被公司開除了,哪兒來的錢消費高級鴉片,還享受年輕女子陪抽?
溫琰氣得手抖,上前與他理論。
“我的錢呢?還給我!”
溫鳳台裝聾作啞不認賬。朗華撩起袖子,不跟他廢話,直接動手來硬的。
“不要亂動,溫叔叔,我手勁兒重,把你爪爪掰斷了莫怪我哈!”
他凶神惡煞,三兩下從溫鳳台身上搜出了幾百塊鈔票,還是用溫琰的藍布荷包裝著的,已經用去十幾元。
隔著珠簾,隔壁榻上的中年男子看在眼裡,慢悠悠道:“你個做姑娘的,本來就該拿錢孝敬父親,百善孝為先懂不懂?你現在這種行為大逆不道,怕要下地獄。”
溫琰聽完,上前抬腿往那人身上踩了一腳。
中國人講倫理,子女不能打父親,但外人她可不會手軟。
男子挨了一腳,似怒非怒,卻好笑起來:“你吆不到台哦,小姑娘。”
朗華拉她離開。
溫琰氣得頭昏腦漲,眼眶憋得通紅:“他怎麼變成這樣了?抽大煙,扯謊話,還偷錢……”
身為子女該如何接受父母的不堪?沒有人教過,她大受打擊。
朗華說:“你是你,他是他,不用為這種人傷心,當他死了算逑啦。”
溫琰下定決心:“我跟你們一起去上海,明天訂船票,等拿到畢業證書就走。”
朗華拍拍她的腦袋:“你還有我在啊,不要怕,不管到哪裡,我掙的都分你一半,就算以後當告花子要飯,我也不會讓你餓肚子。”
作者有話要說:
(1)、(2)、(3)參考:程麟蓀《近代中國的銀行業》.
(4)、(5)參考:孫迪《民國時期經濟建設公債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