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琰擰眉閉眼,沒回答,人卻老實下來。
朗華嘲笑她:“你也有敢怒不敢言的時候。”
回到床榻,溫琰昏昏沉沉,心裡說不出的厭惡感,有那麼幾個瞬間,對自己的厭惡甚至超過了朗華。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才剛開始,她已經有些受不了了。
“吃點東西再睡。”朗華用指關節輕輕劃過她的眉骨。
溫琰翻身投入他懷中,靜靜地抱了會兒,溫存之感像光影在流動。
朗華很滿足。
“我想找個時間給爸爸上墳。”
溫琰忽然這樣說。
朗華一時不語,坐起身靠在床頭拿紙煙。
會不會太著急,意圖太明顯了?溫琰有點後悔,也有點心虛,怕他翻臉,於是立刻賣乖,像個調皮鬼一樣咬他的鎖骨。
朗華“嘶”了聲,搓她的耳垂:“是不是欠收拾?”
溫琰往下縮進薄被,半個人扒在他身上,肌膚相親,骨骼相蹭。
“睡你的覺。”朗華低聲道:“重陽節我陪你一起上墳。”
現在離重陽還有兩個月。
溫琰心涼半截,緊緊閉眼,隻想趕緊躲入夢中逃避現實。
她再清醒時已日曬三竿,朗華不在身邊,丫頭拿了些她的衣裳進來。
“小姐,差不多該吃午飯了。”
“他人呢?”
“先生在書房接電話。”
溫琰穿好衣服迅速洗漱一番,頭發也懶得梳,忙摸進書房。
朗華倒是衣冠楚楚地坐在那兒,剛掛了話筒,抬眉望過來。
“你要回重慶嗎?”
此刻他理智清明,與床上判若兩人:“哦,下午有事辦。”
溫琰冷著臉:“這次準備把我丟在這裡多久?一個月?兩個月?”
朗華往後靠向椅背,琢磨她怨怪的意思,隨口敷衍:“晚上我回來陪你。”
溫琰並未得到安撫,麵色依舊蒼白:“我在這裡很無聊,悶得要死,就算不死也差不多快報廢了。”
朗華一動不動地笑看著她:“所以你想怎麼樣呢?”
溫琰被問住,張嘴頓在原地,將滿腔的情緒生生壓下。
朗華不想破壞剛剛建立起來的美妙關係,即便知道是假的,也足夠美妙,隻要她肯裝,他就敢當真。隻是如此,自己也被裹挾牽製,想讓這出戲繼續演下去,不給甜頭,她怎麼願意呢?瞧,現在已經不耐煩了。
“幺兒,過來。”他親昵地喚她。
溫琰悶不吭聲垂眸走近。
朗華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既然你不喜歡這裡,那就不住了,明天帶你回重慶。”
“明天?”
“嗯。”
“今天不行嗎?”
“住處得讓人收拾一下。”朗華睨著她:“就一天也等不了嗎?”
溫琰扯扯嘴角,心中鬱結之氣稍微紓解,打起精神,捏捏他的下巴:“你的公館是不是養了紅粉知己?可彆為我打發人家,我不招這個恨。”
朗華笑起來:“琰琰,隻要你待在我身邊,我就隻要你一個,仙女下凡也不理。”
他說著,慢慢朝她的嘴唇靠近。
溫琰閉上眼睛,暗自攥緊手指,那指甲陷進掌心皮肉,掐得生疼。
她想,她的愛情已經死了。
但是她不能死,必須好好活下去。
——
就在溫琰被困歌樂山的兩個月,青蔓也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剛從望龍門看守所放出來。
梁孚生來接她,坐在車廂裡,臉色陰沉得厲害。
將近個把月的羈押,她渾身又臟又臭,一坐上車,梁孚生滿是詫異,那味道熏得他眉頭擰成了結。
“你怎麼弄成這樣?”
她那麼愛乾淨,愛衛生,平日裡看見有人吐痰都受不了,如何在裡頭熬下來的?
青蔓長籲一口氣:“謝謝你從中斡旋,替我爭取優待室,每天可以看報紙,下棋,還有肉吃。不過沒法洗澡,頂多拿毛巾擦一擦,我這頭發可能都長虱子了。”
梁孚生非常嫌棄,不願靠近她:“回去好好搓乾淨,幸虧沒有用刑,否則我看你怎麼辦!”
青蔓閉上眼,神情疲倦:“我要告他們。”
“誰?”
“抓我關我的那幫人,他們枉顧法律,肆意逮捕良民百姓,對我進行非法拘留,我要向報社揭露他們的暴行,向法院提告。”
梁孚生難以置信,她被關了這麼久,竟然不知安分,還變本加厲?
“為什麼抓你,誰讓你給美國記者做翻譯攻擊國民政府的?”
“我隻是陳述事實,合眾社記者想了解綦江戰乾團慘案,那麼多進步青年被屠殺,不該報導嗎?”
梁孚生緩緩深吸一口氣,壓下嗓子,冷冷靜靜地告訴她:“你現在很危險,青蔓,這次隻是給美國人做翻譯,尚有轉圜餘地,下次呢?如今重慶遍地都是軍統特務,倘若你還不及時抽身,下次我是不是要去白公館探監?那種地方進去就出不來了,你想讓我散儘家財為你四處奔走嗎?”
青蔓笑了笑:“你不會為我散儘家財的。”
“知道就好。”
青蔓低喃:“放心,以後我不連累你。”
梁孚生靜默半晌,轉頭看著她,忽而抬手伸過去,覆在她胸前。
青蔓下意識往旁邊躲:“做什麼?”
梁孚生笑說:“原來你有心臟,還會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