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在梁孚生的羽翼下,在浮華裡浸淫太久,尊嚴已經大打折扣。去年她尚有決心離開安逸的環境,徹底擺脫情婦這個恥辱的身份,而如今卻退而求其次,一邊享受衣食無憂的物質,住洋房、坐轎車、吃西餐,打扮得光鮮亮麗,再做一些不痛不癢的工作,裝點自己空虛的靈魂,以為這樣就能遠離膚淺和墮落,成為幻想中的那個自己……
梁孚生也在嘲諷她小布爾喬亞,故作姿態吧?
青蔓質問自己為什麼變得這麼容易妥協?她的骨氣去哪兒了?
就是這天,正當此時,她在街上遇見了張婆婆。
突然間從張婆婆口中得知溫琰的下落,青蔓一下哭了出來,強烈的情緒使她暈眩,如同中暑。這麼久以來心中埋藏的巨大恐慌終於消除,溫琰沒有死,她沒有死。
青蔓曾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
該死的謝朗華竟敢將一個大活人藏在家裡據為己有,實在可恨。
次日一早,梁孚生打聽到朗華在道門口的寓所,青蔓立即尋了過去。
溫琰變成了小傻子。
秋意知道該有多傷心?
青蔓剛找到人,誰知天殺的空襲又把她失而複得的妹妹弄丟了。
五月下旬,持續的轟炸使青蔓困在南岸,焦急如焚。
六月初,當她再次尋找朗華,發現上清寺和道門口已經人去樓空。
青蔓去警察局報案,人家讓她回家等通知。
她哪裡等得及呢?忙給秋意發了電報,告知他溫琰已找到的消息,接著請梁孚生一定想儘辦法用儘手段找到謝朗華。
她還把張婆婆接到了南岸。
“蔓蔓你嫁人了?”
“沒有。”
“那這棟房子咋回事?”
她說是梁孚生的。
張婆婆大為吃驚:“秋意的爸爸?你跟他……”
青蔓垂眸默認。
“你怎麼能跟他在一起?!他是秋意的爸爸啊!”張婆婆心裡惦記陳敏之,說什麼也不肯為梁孚生做事:“我就算在外麵餓死都不會吃他家的飯!你一個受過教育的高材生,竟然給人家當情婦,對得起你爺爺嗎?他怎麼教你的,你全忘光了!”
青蔓被罵得肝膽俱顫,麻痹已久的羞恥心蘇醒,幾乎讓她無地自容。
張婆婆態度堅決,毫不猶豫地說走就走。
青蔓臉色又紅又白,釘在原地半天動彈不得。
晚上吃飯的時候梁孚生問:“你說的那位婆婆什麼時候來家裡?她人怎麼樣,可靠嗎?”
青蔓經曆許多變故,開始審視自己和梁孚生的關係。
這個男人無論表現得多麼溫和優雅,其本質都是冷漠,他在世上似乎沒有接連深刻情感的人,即便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也隻能得到他有限的感情,青蔓懷疑他沒有軟肋,心是半涼的。
“張婆婆不來了。”
“為什麼?”梁孚生隨口問。
“因為她在陳家做過十幾年幫傭,和秋意的媽媽關係匪淺。”
“這麼說人不錯,很可靠。”梁孚生問:“為什麼她不來呢?現在外麵世道艱難,找份穩定的工作不容易。”
青蔓嘀咕:“因為她有骨氣啊。”
梁孚生奇怪地看著她。
青蔓默了會兒,抬起杏眼望去,忽然很想問他對陳敏之究竟什麼感情,對自己又什麼感情,但問不出口。
“明天一早我要出差,離開重慶幾天。”
“出什麼差?”
“剛才羅蓁來電話,報社派她到綦江調查戰乾團內部屠殺進步青年的事,她問我想不想同行,我答應了。”
梁孚生擰眉思忖:“屠殺?我怎麼沒聽說?”
“戰乾團秘密清黨,大搞酷刑逼供,有人偷偷逃了出來,到重慶喊冤。”
梁孚生正欲開口,青蔓強調道:“我已經答應了,明天一早出發。”
等她從綦江回來,溫琰和秋意應該會有消息了,青蔓想,她要趁這幾天好好思考自己的前途,儘快做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