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琰在這條路上跑了一年多。
秦衡所在的運輸大隊駐紮於保山,負責芒市到保山之間的軍運任務。
他們偶爾見麵,吃沱茶,聊時事。
當年滇緬公路修通,急需大批技術熟練的司機和修理人員,南僑總會主席陳嘉庚先生號召南洋華僑回國支援抗日。
秦衡放棄優渥的生活,與堂兄一同報名回國,通過訓練考核,編入先鋒大隊。
搶運的日子,機工生活清苦,風餐露宿,因敵機襲擊,為了安全,夜間運輸不準開燈,隻能摸黑前行。
41年5月,天水空戰後不久,某日溫琰到部隊找秦衡詢問海外彙款事宜。
“我想寄一筆錢給南僑總會,是在你們新加坡吧?”
“是,你要做什麼?”
“捐款獻機。”
秦衡怪道:“國內也在籌款購買飛機,為什麼舍近求遠?”
溫琰摸摸眉骨,輕聲歎道:“我在重慶捐過了,但是……不知道國民政府會拿多少去買飛機,思前想後,不如轉投華僑團體。”
畢竟南僑總會的主席是一位讓人敬重的老先生,值得信任。
秦衡打量她,不由笑道:“我說你跑這麼多貨,早該過上安逸的生活,怎麼還在這條路上冒險,原來賺的錢都拿去支援空軍了?”
“儘一點綿薄之力而已。”
秦衡寫下地址和彙款方式:“其實南僑總會之前給我們機工團贈送過很多生活物資,但是都被官員克扣,發到手裡的又破又少,黨國的腐敗真是無孔不入。”
溫琰眼簾低垂,心中隻想多掙些錢,希望空軍能開上好的飛機,不要總得被打那麼慘。
6月初,日軍轟炸重慶,造成十八梯隧道大慘案,溫琰正載貨回渝,聽聞慘劇,當即入城參與救援。
在街上,看見了青蔓。
她穿襯衫與褲裝,沿途拍照記錄,訪問幸存者。
溫琰見她如今很好,心裡安慰,沒有過去打招呼。
救援結束不久,她返回雲南。
1942年1月,溫琰的卡車在功果橋附近被日機炸毀,她躲在路邊的大石洞中幸免於難。
滿車貨物付之一炬。
失去吃飯的家夥,溫琰頭痛,計劃以後該如何是好,原想找秦衡商量,她女扮男裝去運輸隊開車,可秦衡出任務,並不在保山。
等到三月,日軍占領緬甸仰光,我國遠征軍入緬作戰,秦衡負責運送兵員和軍火,愈發忙碌。
可巧這個時候冤大頭出現了。
仰光淪陷,曼德勒告急,當地的印度商人急需脫貨求現,大小五金日用百貨不論件數,而以倉庫的容量來論價出手。
朗華親自領著車隊趕赴邊境,到曼德勒搶購這批廉價貨物。
他的十輛卡車進入滇緬公路不久就被溫琰盯上了。
等朗華滿載而返,途經保山,夜宿城內,溫琰趁他們熟睡,摸黑偷車。
“哪個?你做啥子?!”
守夜的兩個司機將她逮住。
“偷車賊!還是個女的!”
溫琰掏出勃朗寧讓他們閉嘴。
兩人趕忙後退,卻也不甘心放她大搖大擺離開。
“年紀輕輕的,居然做賊!”
溫琰跨上駕駛座,扭頭瞥道:“我是劫富濟貧,奸商的車,偷就偷了。”
“你就算開走,不出三天肯定被抓,等著坐大牢吧!”
另一個胖子盯著她的臉,突然一個激靈:“是你啊,老板娘!”
溫琰擰眉,扯嘴“啊?”了聲。
胖子突然撲上去,兩手緊抓方向盤,整個人吊在車門邊:“不行啊,老板娘,上回你已經偷走一輛美國道奇,當時是我值夜,這回不能再偷了啊!”
溫琰記起他來,瞧著覺得好笑:“我這個不叫偷。”
“你是直接搶。”
溫琰歪著腦袋:“我跟你講,以前在上海,我和謝朗華做黃包車生意,一輛本金五十塊大洋,36年的五十塊可是大鈔票,還有每月淨賺租金二三十,都是他打理的,幾年下來,你算算賺了多少?我拿他的卡車抵這筆款子,理所應當。”
胖子咋舌:“卡車抵黃包車,你也說得出口啊……”
另一人道:“滿車的百貨你曉不曉得值好多錢?”
“我管它值多少。”溫琰使勁兒撥開胖子的手,“砰”地關上車門,口中煩道:“奸商發國難財,活該遭打劫!”
說罷發動貨車,趁夜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