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早就聽到她出門的動靜,應該是提前來椒房殿請罪,不過以宋楚怡的脾氣會見她才有鬼。
她這會兒大概正惶恐著吧。
葉薇心頭哂笑,不打算搭理她,耳邊卻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數月不見,葉才人神采飛揚、氣色紅潤,看來當真是大好了啊!”
她扭頭,對上璟淑媛一臉的似笑非笑,“多謝淑媛娘娘關懷,臣妾確實已經大好。”
“是呢,若不是身子好全了,怎麼能精神百倍做出那種事?”
在座宮嬪都知道昨夜的事情,此刻見璟淑媛發難心情各異,卻沒人開口阻止。
葉薇看看璟淑媛,她眼中藏著挑釁,大抵因為蘇采女是她的人,被截了胡她也麵上無光,這才來出口惡氣。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找茬,這個璟淑媛委實不夠聰明,不過再不聰明,也是她如今惹不起的人物。葉薇識時務地笑了笑,含糊道:“娘娘取笑了。”
這個態度讓璟淑媛怒火更甚,正要繼續挑釁卻聽到對麵的睦昭儀開口,喚的是她的閨字,“玉臻,這是太後娘娘賞的茶葉,你還沒好好品過呢。快試試。”
璟淑媛深吸口氣,到底不敢駁了睦昭儀的麵子,“是。”
睦昭儀這才轉頭看向葉薇,“葉才人是吧?你病了這麼久本宮也沒去看看你,不要見怪才好。”
她飽讀詩書,說話做事都透著股文雅,是這宮裡數一數二的淡靜風景。
葉薇卻看著這張臉晃神了。
她認識她。
她住在煜都宋府不長的時間裡,曾多次見她出入府邸。她是宋楚怡的閨中密友,兩個人做什麼都喜歡湊到一處。
原來她被選中成為太子妃之媵,陪宋楚怡一起嫁入了東宮。
“昭儀娘娘言重了。臣妾微末之身,有娘娘掛懷便已足夠,哪敢勞動千金貴體?”
睦昭儀微微一笑,“不見怪便好。”
看睦昭儀的態度明顯是不想發生爭執,大家顧忌著她也不敢再開口,殿內一時有點安靜。
葉薇看著滿屋子的鶯鶯燕燕,眉頭慢慢蹙起。
從下定決心到正式出手這半個月裡,她已經把這宮裡的格局弄了個明白,也真正意識到自己即將麵對的是一個怎樣的情況。
她的好妹妹宋楚怡如今是中宮皇後,當年嫁入東宮的時候一共帶了三個媵妾,便是如今的襄愉夫人秦氏、睦昭儀嶽氏以及璟淑媛周氏。睦昭儀和璟淑媛都依附於皇後,襄愉夫人卻自立門戶,打的什麼主意長腦子的人都知道。
延和元年,新帝登基照例大選,後宮進了許多新人。然而估計是那時候皇後聖眷正隆,最後出頭的居然隻有三個,其中便有如今叱吒後宮的宣妃姚氏。
她是吳國大長公主的女兒,原本是要封公主的,大長公主卻執意將她送進了宮。陛下也很給這位表妹麵子,一入宮便賜了妃位,把潛邸出來的睦昭儀和璟淑媛都壓在了下麵。之後的時間裡這位宣妃娘娘越來越得聖心,最終成了如今寵冠六宮的局麵。
葉薇端起茶盞飲了口茶,腦中卻在不斷轉著念頭。
皇後,襄愉夫人,宣妃,這三人是如今後宮中的三尊大佛,相當於那鼎立的三足。底下的宮嬪們想站住腳無一例外要找個靠山跟著,譬如沈容華,譬如蘇采女。
那麼,她是不是也要這麼做呢?
視線朝上座一瞥,卻隻看到儀態雍容的襄愉夫人,皇後和宣妃的位置都空著。
自打診出有孕,宣妃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晨省昏定了。
葉薇忍不住好奇,不知道這個能得皇帝青睞的第一寵妃究竟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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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在半盞茶之後終於姍姍來遲。她神色如常,淡淡讓行禮的眾人起來,這才看向葉薇,“葉才人也來了?”
“是。”葉薇頷首,“臣妾臥床數月,多虧娘娘體諒方能靜心養傷,今日特來謝恩。”
“恩。”皇後點點頭,眼眸平靜如波。
葉薇在心裡深吸口氣,再次起身行至殿內。這是她幾個月來第一次見到皇後,必然要按規矩行稽首大禮,而對於她來說,這也是生平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對宋楚怡行禮。
沒什麼的,不用放在心上。她們之間要算的賬有很多,這一樁早晚也能討回來。
雖然這麼安慰了自己,但在身子慢慢折下那一刻,她還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是載初二十二年的除夕,她第一次在煜都宋府過年。姊妹們按規矩給父母磕完頭之後,又立到了她麵前。宋楚怡當著父親的麵一貫裝得懂事乖巧,那天也是笑容滿麵地領著幾個庶妹,朝她盈盈下拜,“長姐萬福,妹妹給您行禮了。來年您可要多多照顧妹妹啊!”
那陣子她們的關係略有緩和,難得過年,她心情也不錯,就配合她演了一把姐妹融洽。笑吟吟地拉住她的手,她道:“妹妹快彆多禮,我準備了禮物,有你一直想喝的淄鄉綠酒。”
當時她正在研究綠酒的製法,想著既然過年就讓大家試試好了。宋楚怡雖然討厭,但品酒的本事卻不錯,搞不好能提出什麼有用的建議。她得承認,在這點上她們真挺像姐妹。
她把自己費心釀製的酒拿了出來,宋楚怡在一個時辰後敲開了她的門,微笑著把酒遞還給她。
她沒想到她在裡麵下了毒。
她就這樣被她送上了黃泉路。